血色
天挺凉的,不晓得要不要生火?
温姐姐的伤那么严重,她怎么有空去那些旁的。阿陸摇摇头。
“这样不痛吗?我真不明白你有药不涂,偏偏去受这份苦?”阿陸拧干帕子,一点点擦拭女子身上的污血。
云珠扯出嘴里的黑巾,直起腰身,双手置于膝上,不确定道:“大概是怕死吧!”也许是那份疼痛能够让她觉得她还活着,也许是想恕罪。
云珠思及此处,想起了她第一次杀人的场景。
那是一个料峭的秋日,落叶纷飞,天地一片苍黄,满目的血色是她唯一的记忆。
大旱之年,庄稼颗粒无收,民不聊生,她得温老头庇护,虽不至于饿死,却也撑不了多久,于是他们决定离开。
她跟在温老头身后,只要他有一口吃的都会分给她一半,在她世界里,老头就是她的父亲,不,他比父亲更好。在易子而食的灾年,他从没打过她的主意,还用微弱的力量去保全她。
一路南下,沿途的草都被薅秃了,饿极的时候他们会煮树皮填肚子,与他们同行的人都知道她和温老头是一起的,私下打过她的主意,可都被温老头打退。
此事有一就有二,他们一老一小手无缚鸡之力,自然是旁人的猎物。在一个深夜,他们甩开他们独行。
在那个吃人的世道,何处可得安宁?独自上路的他们得到过短暂的安心,可很快他们遇到了陌生人。与熟识的人在一起时他们就算吃人也会有所顾忌,可陌生人,他们完全没有底线。
她无数次的想要长大,想要变强,可以保护她想要保护的人,然妄想终究妄想,有更残酷的现实等着她。
那群人想要抓他们,老头一人挡住他们,拐杖被甩得虎虎生风,还分心让她快跑。她看着那群凶神恶煞的魔鬼,心中胆怯占了上风,丢下老头跑掉了。
她记得她跑了许久,直到喉咙干痛;嘴里有一股血腥味的时候才停下来。剧烈的喘息声中,她的理智回归,心里隐隐明白老头是凶多吉少。
此时,她并不明白生命的珍贵,不知道人心险恶,她只清楚她这条性命是老头给的。老头对她无微不至,在她眼中他比她更为珍贵。
她下定决心,要用她的性命去换老头的命,逆风走了回去。
远远看见浓烟,她加快脚步,终究是晚了一步,在河道边看到一滩血,猩红的颜色刺激着她的神志,她格外冷静。
随后,她漠然地离开那个地方,来到一棵大树下,蹲坐在地上,环抱着双腿。想哭时,她会咬着膝盖落泪。
深夜来临,她慢慢走去那群人聚集的地方,有人巡夜,她耐心等候,当他离开的时候,她悄悄过去拿走篝火旁染血的斧头。
好几天没有吃饱饭,当天更是没有进食,她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举起斧头砍向熟睡的凶手的咽喉,一时间鲜血迸射,染红她的一张脸。
那人睁开眼睛,乌红的嘴唇翕动,恶狠狠地盯着她。
她的心中填满恨意,并不惧怕他的目光,手上的斧头挥动,只想宣泄。动静吵醒了熟睡的人,他们齐刷刷盯着她,她举起斧头砍向他们,不想被人推倒在地,手上的斧头被夺去。之后,她被他们关起来,在这里他看到了温老头。
他还没死!她很开心,但也很难受,尤其当她看到有人为那男人凄苦落泪以及旁人谴责的目光时,她后悔她的冲动。负疚感折磨着她,尽管后来她知道那男人身上背负多条人命,那群人留着温老头只是不想吃腐肉,她也不曾释然。
面对这般艰难的境况,他们不曾死去,可老头怎么就死得那般突然,让她毫无准备。
“好了!”阿陸做完包扎的最后一步,满意地看着她的手艺。
“多谢!”云珠站起身,走到衣柜前,穿上干净的淡青色衣裳。
她喜欢代表生命的绿色,尤其是春日萌生出的嫩芽的颜色。
包扎好伤口后,阿陸端着血水出去,云珠将沾了血渍的黑衣丢进火盆,一把火点燃了它。
房中供奉着温老头的灵位,云珠过去焚香叩拜。
她不求他的庇佑,只求他金银满屋,吃饱喝足,最好是有空给她托梦,因为她很思念他。
云珠因为受伤,接下来几天都安心地呆在绣坊,直至听到阿陸传来有关夏雲身份的消息,她的平静生活才被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