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枚玉佩
圣上连日不朝,秦王司徒铮渐渐忙碌起来,朝中大小事务,凡是不得圣裁的,全部交由他决断,俨然是监国太子的作派。
苏蕙宁依旧住在东宫,但是觉察到京中的风向变了。她不再是世人眼中板上钉钉的太子妃,或者说,太子妃之位远不及秦王妃惹人垂涎。
与之对应的,长春宫逐渐热闹起来,世家命妇争相求见陈贵妃,试图为自家女儿或妹妹在秦王府谋一席之地。威远侯之女陈窈窈,更成为世家大族争相求娶的对象。
一片花团锦簇、烈火油烹里,偏偏有不开眼的御史弹劾威远侯拥兵自重、图谋不轨,此人正是胡思年。
奏折兜兜转转送到司徒铮面前时,他正与威远侯世子陈北亭议事,随口说了句,“舅舅也该收敛些。”
陈北亭不服气道:“沈家兵力远胜咱家,他怎么不弹劾沈将军?”
司徒铮受到提醒,反问道:“窈窈不是一直喜欢沈一楠嘛,沈家还没来提亲?”
容朝兵力集中在西北、东北两处,若是陈沈两家联姻,天下兵力尽归一处,他的太子之位就稳了。
陈北亭摇摇头,“沈一楠那小子,跟木头疙瘩似的。他爹号称一代儒将,不知怎么生出这么个榆木脑袋!”
大将军府的沈一楠连打两个喷嚏,“谁在骂我?”
小厮急匆匆来报:“苏姑娘求见!”
“谁?”
“东宫苏姑娘。”
沈一楠“唰”得站起身,疾步迎出去,边走边道:“快请!”
大将军府与京中庄严肃穆的建筑风格不同,府内小桥流水、曲径通幽,多了几分江南水乡的婉约恬静,苏蕙宁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拜见苏姑娘!”沈一楠双手抱拳、单膝跪地,行的是标准军礼。
苏蕙宁迎面撞上,来不及闪避,连忙扶起,躬身福礼道:“沈小将军。”
穿过廊桥亭阁,一路蜿蜒曲折至正堂。苏蕙宁被请到上座,还没来得及将半枚玉佩拿出,一封泛黄的书信呈上。
苏蕙宁迟疑地展开书信,陈年旧事穿过时光娓娓而来。那是她父亲苏敬的遗书,写在攻打潼关前,写给她的母亲。
潼关天险,天下皆知,苏敬也没有十足把握,于是大战之前写信给远在湖州的妻儿。他在信中说,若是功成归来,定当天下为聘;若是不幸战败,请隐姓埋名活下去。
“苏帅大概不会想到,这场仗打赢了,他却没有活下来。他没有死在敌将手里,而是被自己人冷箭射杀。”
苏蕙宁眼皮倏忽一跳,想到陆丰临终时说的话,“司徒佑,你以为你的皇位是怎么来的?没有我,你就是苏敬的副官,天下轮得到你做主?”
她抬眼看向沈一楠,“所以,放冷箭的人是陆丰?那么你为什么有这封信,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她有太多太多疑问,她想知道父母到底为何而死,想知道太子妃之位是补偿还是陷阱,想知道半块玉佩意味着什么,想知道为何之前没有人告诉她这些。她听沈一楠叙述往事,思绪也跟着飞到那个战火纷飞的年代。
“家父一直在苏帅麾下,潼关大战前,他被安排偷袭长安。前朝小皇帝果然上当,紧急召回潼关守将,苏帅才顺利攻破潼关。家父收到捷报,一鼓作气破城而入,准备迎接苏帅入主长安,没想到迎来的却是当今圣上。
陆丰说,苏帅战死沙场,临终遗言是苏家军全部听圣上指挥。那种情形之下,我们别无选择,只能推举圣上登基。后来军中谣言四起,说苏帅根本不是被敌将所杀。圣上为了安抚军心,特意派家父去接苏夫人,说要与苏氏一脉共享荣华。但是家父刚到湖州,苏夫人就殉情了,只留下这封书信和半枚玉佩。听人说,你还有一个双生哥哥,至今下落不明。”
苏蕙宁思绪乱窜,不知道如何消化这些信息。所谓与苏氏共享荣华,所谓太子妃之位,不过是圣上安抚军心的手段,若她是男儿,根本不可能活下来吧?如今天下已定,圣上有了手握重兵的威远侯,不再忌惮苏家军,她也就可有可无了。
苏蕙宁一时不知道该欣喜还是悲哀。欣喜的是,不必再被太子妃的名号桎梏;悲哀的是,那个她在深宫里唯一信任的人,可能是杀父仇人。
她怔怔地看着沈一楠,问道:“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这些?”
沈一楠郑重道:“从前你还小,没有自保能力,多说无益;如今你长了,应该有选择命运的权力。”
苏蕙宁掏出半枚玉佩,手指抚过断裂处,仿佛看到父亲被射杀时的不甘、母亲殉情时的决绝,她很想穿过时光去抱抱父母,可是一切都回不到当初。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再与皇室有任何牵扯,但又觉得,凭什么退让的人是自己?
她谢过沈一楠,恍恍惚惚往前走,清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家父说,一朝苏家军,一世苏家军。苏姑娘有难尽管开口,沈家万死不辞。”
长安御道人来人往、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