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章
江久山指的便是靖国的建兴帝,当年鄢靖还是兄弟之邦,然此去经年,早已物是人非。
江休言:“这是父皇的意思,不是我的意思。”
他眉头冷硬,眸底野风喧嚣着,似要把眼前浑人视线的青烟吹散。
平华帝蹙了蹙眉,只当他是少年心性,笑着说:“你不妨说说你的意思。”
“陛下,君王之间争的是一山一水,可百姓之间争的是一汤一饭,当年陛下掠地夺城时,踩过的尸骨堆积如山,而今你我两国之间若再要以城池为争,苦的依旧是百姓。”
“我明白陛下当初将我放在沈夫子身边的因由,陛下要灭我心性,可我却看到了众生皆苦。”
“陛下说自己是大鄢的佛,那陛下何妨不像佛一般敛目朝下看看,这世间,真的太平么?”
“仁者莫大于爱人,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可我想问陛下一句,如今的天道当得上这个‘公’字么,有人生来便是奴籍,有人生来锦衣玉食,有人食不果腹,有人夜夜笙歌。贺姝与廉江之死,便是最好的证明。”(注)
“当年我问过夫子一句话,如今我也想把这话问与陛下:人命也分贵贱么?”
“砰”的一声,平华帝重重拍响桌案,几案上的经文从案上滚落,书页翻卷着,最后躺在地砖上时,书页停格在某一页,上头写着:道其不行矣夫。(注)
殿中内侍齐齐跪地,“陛下息怒。”
平华帝注视着书页上的那行字,眸中震怒与疲惫交错,他徒然躬身亲自捡起撒落在地上的书卷,拍了拍此间灰尘,道:“朕乏了,你且下去罢。”
……
晏子疏回到宫舍时未见到岁岁,周稽不知从哪扒拉来一只鸡腿,边啃着边从门外进来,道:“俺一早觉得饿就想出去找点吃的,回来的时候就没看见岁岁殿下了,俺还以为她去玩不带俺呢。”
晏子疏眉一蹙,拎起行囊便往外头走去。
迎头走来一个提着食盒的婢女,宫道宽敞却偏偏与晏子疏撞上,她手里头的食盒打落在地,散了满盒的膳食出来。
晏子疏连连躬身去帮婢女拾起地上膳食,那婢女口中一边说着“多谢先生,多谢先生”,一边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条递给晏子疏,尔后匆匆收起食盒离去。
周稽跟了上来,问:“先生,那婢女塞了个啥玩意儿给你?”
晏子疏朝四周望了望,见无人才警惕打开手中纸条,顶端写着“冷宫”二字,下端画有从宫舍通往冷宫的路线。
男子不能入后宫,因此纸条上画着的这条路线弯折,绕了不少小径,为免被人发现。
两人照着图中线路匆匆赶赴冷宫。
岁岁与秦似愁已在宫门前等候多时,见到晏子疏与周稽走来,领着二人往冷宫中正殿行去。
几人跟着秦似愁来到香台之后,但见秦似愁抬手推动佛像,至佛像面朝门口时,香台后的墙壁上陡然现出一条甬道来。
几人见之一惊,想不到这凄冷深宫中竟藏了这样一条暗道。
秦似愁笑道:“这条道我命人花了几年才修成,冷宫清寂,不时到宫外去解解闷才不致此生无趣。”
言罢,秦似愁从香台上取过一盏烛灯,道:“跟我来吧。”
甬道幽暗,岁岁与晏子疏、周稽走在后头,森森寒意裹挟着周身。
周稽打了个冷颤,道:“俺咋觉得这么冷哩,太吓人了。”
秦似愁回眸看他一眼,轻笑一声:“个头挺大胆子倒正好相反。”
行了许久,至前头出现一点微光,便知到尽头了。
岁岁朝秦似愁道:“多谢娘娘。”
秦似愁扬起殷红的唇角,只道:“你应谢你自己。”
两方正要作别,忽闻前头传来一声巨响,似是有什么东西落了下来。
岁岁闻声回过头去,那人正要惊吼出声,岁岁下意识捂住其双唇。
但见来人眨了眨清澈眸子,眸底一点一点涌上震惊之色,双唇隔着岁岁紧覆的手掌,喃喃道:“小……小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