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玄虚(五)
林阿贵抬起可以活动的右手,摸了摸被包扎完好的伤口,沉默着一言不发。
大约一炷香功夫,他经历了好一番内心挣扎,终于下定决心,要将主人交代不能说出去的秘密讲给方金芝听。
“阿贵受伤,与那位姓柴的官人并无关系。”
林阿贵微低着头,老老实实讲述起来:“那日我去牢中探望主人,他说在狱中听押牢节级提起,沧州的柴大官人带了一行随从南下游猎,不久前刚到西子湖附近。主人曾与柴大官人有过几封书信往来,虽然多是生意来往,可到底也算是有些交情。”
“主人说,柴家不止富甲一方,更有世袭的爵位。柴进虽在朝中无职,可大小官员都要敬他几分,在江湖上更有名望。如果能请他帮忙解围,此事便定有转机,因此主人才写下这封书信,让我交给柴大官人。”
听到柴进的名字,方金芝不可谓不感慨。
原书中,柴进化名柯引潜入方腊军中,很快便得到赏识,被选中成为金芝公主的驸马。金芝公主被他伪装出来的表象所迷惑,对他深信不疑,百般呵护,毫不设防。
“驸马”的身份成了柴进获取方腊信任最有力的一张底牌。一场场夫妻夜话间,也不知被他套走了多少关于方家的重要情报。
很难想象书中最后一战,当金芝公主站在宫墙中眺望,亲眼看着曾经深爱的丈夫带兵冲将出去,而后毫不犹豫地策马回旋,一跃加入敌营,首当其冲将自己亲哥哥砍死时,内心会是多么绝望......
如果是现在的方金芝,她一定会冲进战场,二话不说先杀了柴进。
可原身那位金芝公主手无缚鸡之力,只能衔着被爱人背叛的仇恨,还有间接害死至亲之人的后悔与自责,孤零零一人在宫中自缢。
其实,如果她被柴进抓到,念及往日的夫妻情分,她也许可以不死。
但金芝公主可能害怕看到丈夫的选择,又或者真的已经万念俱灰,所以才走得那么果决,甚至不愿见背叛者最后一面。
方金芝回忆着书中情节,只觉得越想越气,越想越纳闷。
据她了解,原身不怎么读书,只喜欢看那些讲情啊爱啊的话本子。柴进俊俏多金,又比金芝公主大了好几岁,小姑娘被他两三句甜言蜜语哄住,倒也说得过去。
可方腊方天定这父子俩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也不知这柴进究竟有什么本事,竟能将他们一家人都忽悠得团团转?
方金芝撇了撇嘴,问道:“所以你才在找过我之后,又带着这封信连夜赶去西子湖边面见柴进?”
“是的。”林阿贵点头,“柴大官人读完信并没有表态,只说看我身手不错,让我跟他一起骑猎。有求于人,我只能答应,可一个上午过去,他还是不肯给句准话。我着急回来找姑娘,只能匆忙告辞。谁知刚走出猎场没多远,就被不知道从哪里射出来的一枚暗器所伤。”
“怪不得你过了这么多天才来找我,原来是被此事耽搁了。”方金芝彻底明白了事情原委。
那日林阿贵深夜潜入方家,而后说要回狱中和主人商议,之后再来向方金芝传达林公子的意思。
林公子在狱中处境艰难,朝不保夕,明明是万分危急的情况,可方金芝一连等了几天都不见林阿贵返回,还以为是最近爹爹看得紧,林阿贵找不到机会接近自己。
她这才借口捉鱼跑了出来,故意给林阿贵制造机会,结果刚好撞上他负伤归来,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方姑娘,柴大官人那边可能是没指望了,主人的事,还要劳烦姑娘多多上心。”
一连说了这么多话,林阿贵的脸色又变成病态的苍白,嘴唇也干裂起皮,气息又轻又浅,仿佛一个不察就会闭气。
方金芝若有所思地凝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有些突兀地问了一句:“阿贵,你在这世上还有亲人吗?”
“我是林府家生子,母亲在我出生后不久便去世了,是员外爷将我养大,让我拜师习武,学成后跟在少主人身边。如果姑娘问的是有血脉关系的亲人,那我已经没有了,但阿贵心中,其实一直都把少主人看作亲人。”
林阿贵慢慢讲完,又抬起头,目露一丝不解,“姑娘问这些是?”
“哦,我只是随便问问。”
方金芝微笑着起身,“你先在我家好好休养,林公子的事就交给我了,你放心,我会找机会亲自去一趟狱中和林公子见面的。”
“阿贵不需要休养,阿贵可以帮忙。”
“不许你帮忙。”
方金芝拿出教训孩童的语气,眯着眼睛幽幽说道:“老实养病,否则我就不管你家主人了。”
听她这么说,林阿贵垂下脑袋不再说话,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活像只正在生闷气的怂狗子。
方金芝不由心叹一口气。
几番接触下来,她发现林阿贵生性纯良,心思单纯。
他恐怕根本就不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