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都(6)
师父说到做到,果然次日就带着小徒弟入了宫。
江在水本以为觐见皇上会是在前朝大殿,皇帝高高在上,师父带着她坐在下首;或者是在御书房,皇帝坐着,他们站着。
她还特意和师父确认了一番,自己面见皇帝是不是行个晚辈礼即可。
毕竟四大宗门与皇朝平起平坐,身为跃玄观观主长女,她应当是不必行大礼的。
结果师父沉吟片刻,告诉她:“你大可随意,别太逾矩就行。”
万万没想到,最后确实是在前殿面见圣上,却不是“前朝大殿”,而是皇帝寝宫的前殿。[1]
这种地方,就算是师父和当今圣上关系再好,也不应该能进得来吧!
——显然,江照然暂时没有给小徒弟解释的打算。
江在水就站在一旁,看着师父理所当然地坐在主位的右侧椅子上,喝着皇帝亲手斟的茶,神色淡定地仿佛在自家炕上扒拉大米饭。
至于皇帝,脸上不见半分被冒犯的恼意,习以为常地与他闲聊着。
……怎么评价当今圣上呢?
圣上如今四十又九,即将迎来五十大寿,膝下有四位皇子,五位公主。
原配皇后早逝,诞有一女一儿,其中,便包括那位风评极好的四皇子,容承镛。
站在世人的角度,皇帝可能是“昏庸无道”“耽于声色”“大权旁落”,是茶余饭后的闲谈。
站在朝野大臣的角度,皇帝也许是“碌碌无为”……但是很好说话,只要不谈及故皇后,凡事都好商量。
站在丞相与国师的角度,皇帝大概是个台前的傀儡,国事不碰,朝政不理,遇事便是“两位爱卿决定”,从不过问他们在做什么。
但却很少有人记得,二十多年前,正值壮年、佳人在侧的皇上,也曾励精图治、豪情满怀。
“你后半辈子就打算一直这样了?”江照然问他。
容帝笑呵呵地给他斟了一盏茶,反问:“国事有能人打理,朕便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有何不可?”
江照然知道劝说没用,叹了口气,闭嘴喝茶。
容帝转过视线,看向江在水:“这就是你的小徒弟?朕记得是字在水吧。真是钟灵毓秀,不愧是你们四大门派养出来的孩子。”
他说着,招了招手,示意江在水上前。
江在水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师父,然后反应过来,赶紧上前两步。
容帝笑呵呵地问道:“在水今年多大了?”
“回圣上,十七。”江在水答。
“十七啊。”容帝沉吟片刻,道:“与丞相家那个小魔王年岁相仿吧?”
江在水愣了愣,一时拿不准该如何回答。
“丞相?那个姓白的?”江照然问。
“你说话怎么还是如此口无遮拦。”容帝的语气略有些无奈,“一朝丞相,到你这里了就是‘姓白的’,朕倒是好奇,你私下又是如何称呼朕的?”
江照然并不诚惶诚恐,理所当然道:“自然是称圣上。您那位丞相满肚子算计,臣与您站在一条线上,因此不喜他罢了。”
容帝哈哈大笑两声,玩笑似的道:“既如此,朕让白家小子带你家在水逛逛我这皇宫,你怕是也不会同意吧?”
诶?江在水眼睛微微睁大。
怎么会突然提到白乌安?
虽然皇帝的提议与她的目的不谋而合,但……
不知是不是她多想,容帝虽然面上和蔼,却和传言中沉迷声色的形象不太相似,他问出这话,仿佛是带着一些……试探意味。
“我可管不了她。”江照然摆摆手,一副不靠谱长辈的做派:“她愿意做甚去做就是。”
容帝便转向她,问道:“在水啊,朕与你师父两个无聊长辈叙旧,你怕是也待不住。白家小子也算是你弟弟,正好今日入宫,朕叫他来给你解闷可好啊?”
江在水忙道:“晚辈有幸面见圣上,又能陪于师父身侧,并不无聊。”[2]
“你这孩子。”容帝失笑:“你师父与朕相处起来没大没小,你却是拘束得很。”
江在水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眼前这位哪怕再不问朝政,也是当今圣上——她偷偷用余光瞟师父,发现师父捧着茶盏,喝得正用心。
江在水:“……”
师父不帮忙救场提词,江在水只好以不变应万变,羞赧一笑,低头装作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不吭声了。
容帝摇头道:“罢了,朕也不为难你。”
说罢,他转头招来侍从,吩咐两句,竟真是让人叫白乌安去了。
“我记得,你那位丞相有三个儿子?”江照然终于开口,问道。
“难为你记得。”容帝半是调侃道,“怎么,爱卿有何高见?”
江照然放下茶盏,笑道:“高见不敢,只是突然想起一问,那位白小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