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睡
“相传很久以前,有一个财主,有很多田产地业,家里车马、婢仆成群,过着荣华富贵的生活……”
陈河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轻,还没念几行,就彻底没声了。
他睡着了。
至少明昭是这么判断的。
明昭没着急叫醒他,直到手机屏幕彻底熄灭,才轻轻动了动身子,手背贴上陈河的手肘,便不动了。
她盯着陈河的侧脸,从眉眼扫视到唇瓣,最后重新回去,停留在陈河的睫毛上。
男人趴在床沿,发出安稳的呼吸声,脊背随着呼吸起伏,像一只……乖顺的狼犬。
明昭想到,自己小时候在福龄山学法,也养过一头狼犬,每当自己休息时,便趴伏在自己身边。
她收回想要戳醒陈河的手,缓缓闭上了眼睛。
时隔千年,明昭竟然再次遇见了周公。
做了一场,期待了千年的梦。
+ +
“女公子,女公子。”
明昭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趴在石桌上,一个样貌熟悉的丫鬟站在身侧,关心地望过来。
明昭皱眉:“你是?”
“我是阿芘啊。”丫鬟蹲下身,拢住明昭的手,扑哧一笑,“女公子打了个瞌睡就不认人了?”
阿芘?
是阿芘?
明昭仔细盯着眼前的人看,眼神赤裸裸,不带任何修饰,硬生生把面前的姑娘看怕了。
“女公子?”阿芘忐忑地唤了一声。
柳叶眉,杏眼,左眼上有道疤,笑起来脸颊两侧有纹,确实是阿芘。
是阿芘……
“女公子,你怎么哭了,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阿芘担忧地摸了摸明昭的额头。
明昭抬起手抹了抹脸,才发觉脸上蜿有道蜿蜒的泪痕。
她抹着,却发觉手越来越湿,怎么也抹不干净。
“这是怎么了,哎呦呦。”阿芘心疼得紧,拿出怀里的手帕擦拭,“到时候余侯和余侯夫人见了,那得多心疼啊。”
这句话刚落下,远处就传来一个声音。
“阿昭呢,快看爹爹给你带了什么。”
明昭循声望去,只见连廊处出现了四个人影,二二结伴相偕,言笑晏晏。
中年男人鬓边已有白发,右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左手挽着一个美貌妇人。二人身后是一对年轻夫妻,如胶似漆,很是恩爱。
明昭的泪流得更狠了。
对于这不能控制的眼泪,明昭表现得惊慌失措。她已经好久没有哭过了,就连哭这个字于她来讲,都是非常遥远的字词。
中年夫妻走到了明昭身边,美妇人温柔地摸了摸明昭的头,并没有询问明昭如此伤心的原因。
“看,是你最爱吃的芸豆卷和莲子糕,这里难寻的紧,你娘花了好大功夫才给你买到。”
明昭咬着唇,只低头望着食盒,却不敢抬头看对面。
“妹妹是害羞了,咱们一家人也许久没见了,不必为难她。”年轻男人解围道,“饭菜已经烧好了,咱们去饭桌上聊吧。”
明昭站起身走了几步,庭院的景观便变成了饭厅,一张大圆桌,上面摆着各色的菜肴。
“这不是我们家。”明昭惊觉,或许,这都不是真的。
余侯笑:“这儿自然不是,你先不用想这些,先吃饭。”
明昭动筷,却如同嚼蜡。
“爸,阿昭吃饭是吃不了了,眼泪把饭碗先装满了还差不多。”
“你少说些话。”美妇人伸手佯打了年轻男人一下,“你妹妹这些年在外面肯定碰上了不少事才那么伤心,你尽说些风凉话。”
美妇人走过来抱住明昭:“阿昭,哭吧,娘在呢。”
明昭觉得胸口闷闷的,鼻子也像什么东西堵住一样,在美妇人抱过来的瞬间,一切都控制不住了,她放声大哭着,混沌之中,什么管不着了。
管它现在的一切是真的假的,管她为什么会突然碰见这一切。
她只知道这几年前受到的怨,受到的委屈,心中的仇恨,尝过的寂寞和苦楚终于能有一个地方能发泄而出,因为面前是她的母亲,她的亲人。
能永远包容她的一切。
“娘,我那天,真的好痛,他扒了我的皮,又抽了我的骨。他说只有这样,你们的仇我才能报。”
明昭又想起那天别墅里看到的夫妻,还有他们的孩子,想起女人在自己面前抱住孩子的模样,又想起男人带有敌意的眼神。
“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你和爹爹是不是忘记我了?”
她泪眼朦胧地望着美妇人,手紧紧攥住妇人的衣襟,急切地想要追问一个答案。
“傻孩子,我们怎么会不要你呢?”
“可是你们为了别的孩子凶我,不记得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