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包之上
邮箱定时有子初的来信,她在收到邮件后隔一周再回信,这是一直以来的习惯。
他们是高中同班同学,但读书时双方几乎从未有过交流。毕业后才开始在网上联系,从短信、□□,到现在的书信。大多交换一些阅读心得、现状未来、心绪思考之类,双方势均力敌,在无数次确认欣赏中笑意连连。
他们是成年后重新认识的挚友,却又带着前世的记忆。
子初大学在遥远的长白山下就读,随后考研换专业到临州求学,从理论机械到程序设计,回到南方,现在向机器人领域发展。
秋末收到他的来信,决定去临州,和他见一面,顺道去圆真古寺,她最近总是梦见父亲,想去寺庙祈福求愿。
抵达临州火车站时接近六点,天已有昏暗之势。寒露过后,桂花香味浓烈,干燥之中带有甜味,临州深秋的滋味比枫江来得早,来得浓。
正是周五,车子在道路上堵的水泄不通,公交车、汽车、电动车、单车、路人,像一排排整齐的军队,将道路塞满,交警在路口吹哨分流。
她摇下车窗看着外面,蚂蚁似的人体密密实实挤满了整条路,犹如一场大雨前的迁徙,混凝土味、汗液、汽车尾气.....混入花香。
司机打开电台播放本地新闻,女主播说有连续的晴好天气。
靠近民宿时七点半,车子进不去,她就近下车。
路边小贩夜宵摊商家人流渐少,地图显示有一段很陡的长坡,看不见坡度的小路,只有几盏小灯在墙壁上指引。
民宿隐在昏黑的转角处,安静异常,前台一个瘦小干净的男孩,捧着《西藏生死书》在读。办理入住,她顺道询问关于寺庙的一些事。
随后告诉子初已经到达住处,简短交流安排后出门购买水果、牛奶、面包,作晚餐。
晚上洗完澡赤身站在镜子前,镜中的身体呈现出疲累、颓丧的病态。想起古罗马完美的雕像,暗自下决心还是要勤加锻炼,至少恢复跑步。出来时头撞在玻璃门上,有轻微的红肿。
夜晚梦见在一片荒林之中,父亲在追赶母亲,外婆在后面喊着父亲,她拼命想制止这一场面,却挣扎无法动弹。最后三人一并死去,她无力挽救。
醒来时六点不到,出了一身汗,洗过澡后推开阳台门,瞬时吸入一缕清凉的甜香。
天微亮,有些薄雾。一丛桂花枝偏过头来,淡黄色小花浓密挤在枝头,似要占去叶的位置。木板上有零落的花朵,露珠附在上面,温润轻柔。
她踮脚凑近,不忍踩踏,站在阳台远眺,云湖水汽氤氲,白塔在远山间若隐若现。
楼下一位妇女起床开门后,开始扫落花,用柔软细密的棕榈树皮制作的扫把,将通道上的落花轻轻扫至一旁树根底下。
她呆呆地看了许久,这个地方四处显露着禅意。
*
早饭后独自乘车前往圆真寺,与子初汇合。她早到,在山下等他。
林影深深,烛香四溢,水清有鱼,她站在溪边看鱼,想到庄子与惠子的故事。庄惠的友谊让人羡慕,现在她心中即使有疑问,也无人可与之辩。
人群越来越多,子初发消息说还要一会儿才到,她嘱咐不必着急,但对于即将的见面惊喜之余还是有些心神不定。
木子曾好奇地问她,对伴侣的要求是怎样的,因为她看起来对男女之事漠不关心,年纪轻轻便好像是做好独身终老的打算。
她记得当时毫不犹豫回答:至少是在心智追求上和自己不差的人。
木子笑嘻嘻说这很难遇得到。
她回应:所以需要等待与培育。但当时心里闪现过一个模糊的身影。
秋末挚友稀少,学校毕业后的同学室友一一退出,子初和木子,是持续未间断的朋友。
当子初轻拍她肩膀时,她正兴致勃勃地在桥上盯着枯树藤上的两只小鸟打架。
秋末回过身来看到他,穿一件白衬衫,黑色长裤,白色球鞋,个子不高,给人干净清爽的好感,只是微笑时眼角多了一些细纹。
子初抱歉堵车耽误很长时间,她摇摇头讲没关系。值得等待的,多久都不会觉得急躁烦乱。
在古树下笑着给彼此一个长长的拥抱,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他眼含笑意:“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几乎没有变化。”
她点头后回笑不语。
秋末后来想,自己对白衬衣男子的好感,起点大概在这里。
寒暄过后,一起上山,日头渐高,多条小径在林木中蜿蜒向上,他们走的清凉舒适。
圆真寺是临州有名的古寺庙,位于山半腰,自唐朝始立,慧真大师在此弘法。后经千年战火纷乱,幸存至今,经过几次修缮,香火不断。全国各地信徒慕名来此,还未到正门,已是摩肩接踵,人声鼎沸。
子初站在外面等她。
她独自进入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