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0 章

沧州西山。

大雪铺地，走几步路脚就有可能深深陷于雪地。冷冽的风夹着雪花打在杨芝伤口，如同有人用刀一直在硬生生割开她的皮肉。

她与刘喆搀扶着走在雪地里，两人都不再说话，保留着自己的体力。

冰天雪地之间，只剩下了彼此的呼吸声和踩在雪地的沙沙声。

这份寂静没有持续太久，几乎是突然之间，前方传来了凄厉诡谲之声，惊起一群黑头噪鸦，就好像有几百人在哭、在惨叫，震耳欲聋之音仿佛要将这片天地撕裂。

杨芝与刘喆交换了一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讶异，看来不是幻听。

“上去看看。”刘喆道。

杨芝点点头。

一片白茫茫的旷野之中，出现了一个能容纳数百人的土坑。

一队匈奴兵抓着一群平民装束的人往坑内扯去，而另一队不断往土坑中填着土，试图生生将活人埋葬！场面十分混乱，匈奴的怒骂声，妇女的尖叫声，孩子的哭声，夹着呼啸的寒风声传至刘喆身前。

刘喆一瞬间脑子充血，想冲去阻止这一切。

然杨芝死死拦住：“你疯了吗？”

“他们，不救他们，难道看着他们被活埋吗？”

“怎么救？”杨芝道：“刘喆，你搞清楚，我们只有两个人，而匈奴至少有两队全副武装的人马。”

两人都没什么力气，这么一拦，直接摔到雪地里，寒意沦肌浃髓，让刘喆回归现实。

远处，匈奴的狞笑声盖住了哭吼声，一锹又一锹的沙土夹着纯白的雪被铲进土坑，先是没过人的脚背，再没过小腿、小孩的头、成人的肩……

人们停止了哭嚎，转而以一副麻木的面容望着清白的天，默默等着自己的死期。

刘喆将脸埋进雪中，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土坑变成平地，旋落的雪花不断落于在其上，将黄土覆盖，匈奴整队离开，在绒绒白雪上留下深浅不一的脚印，天地间重新回归寂静。

一种无能为力之感再一次席卷刘喆，他的内心在挣扎咆哮，他的精神开始不住恍惚，痛苦似一张网将他牢牢织住，令他喘不过一口气。

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几百来号人被迫害致死。

“刘喆，镇定起来，我们得走了，再不走，我们恐怕会冻死在这雪原里的。”杨芝将刘喆从雪地里拉起，看着刘喆眼圈泛红，泪水与雪水糊了满脸的狼狈模样，心绪似打翻了五味杂瓶。

“你何必如此苛求自己，我们来沧州，本就只是为了找黑客线索，无论是守城还是今日之事，都与我们无关，我们的目的是找到黑客回家，这些人是生是死，沧州属于大夏还是匈奴都与我们无关……”

“够了，”刘喆缓缓抬头：“我守城时，有百姓上城墙为我们运送物资，要是运气不好，被火药或飞矢砸中，脑浆能当场爆出，可即使这样，依旧有源源不断的百姓往城墙上支援，守城的将士，人首分离的前一刻还在喊着，要捍卫大夏的疆土……我们能从沧州逃出，又有多少人相助，你觉得……我们可还能置之事外？”

杨芝无言以对，因为她想到了周福，想到了红衣女子，想到了那个小丫鬟。

天上的冻云连着云雾一层一层愈加厚了。

杨芝声音酸涩：“那也得先活下来。”

“走吧。”

这片旷野的另一边，神锐军的陪戎校尉万远一双鹰眼锁定了杨芝他们所在之处不远的雪松林。

那里好像有动静，他眯起眼正要细细观察，却被脚下之人反反复复的呕吐声打断。

“江大人，你好些了吗？”万远颇为无语的转向面色青白，一副死相的江图鹤。

江图鹤方才是真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里，心情剧烈起伏，又见几百个人被活埋在自己跟前，倍感恶心，此时胃部强烈的搅动，呕吐不止。

“将军，多谢相救。”江图鹤身边一个五短身材的人朝万远作揖道。

万远见了此人，眼中的冷意似冰雪消融，逐渐化开：“龙哥，好久不见。”

那名被换作龙哥的人脸上也带上了微微的笑意。

遥想当年这万远还是个街头艺人，经他引荐进了锦体社接悬赏任务过活，谁知一次任务中因表现出色被长公主殿下看上，长公主特许他进入军营，如今不过几年，竟已混成陪戎校尉了。

而他呢，几十年如一日，还在锦体社，没什么大作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