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罪
捏了捏了左臂,那小截手腕竟像是烧起来了一般。
“晔儿如今也不常待在云起城了。前几年,我也就过年的时候能瞧见他,年初二他总会来给你师父磕头拜年,今年不一样,待得久了些……”
费师娘突然饱含探究地看了穆炜娮一眼,她即刻就明白了师娘这话里的意思,她默默垂眸,迅速将自己从师娘那样意味深长的神情中摘了出来。
这样的怀着担忧期盼又唯恐她多心的神情,她实在当不起……
费先生的书还没晒完,吃完番薯,师娘也没有打发他俩离开的意思,自己倒是带着婆子离开了。
穆炜娮只得又到挪到原地给书卷翻面儿。
两人一个在屋里理书,一个在屋外翻书,中间相隔着窗牗门房和满天的金灿灿的阳光。
穆霄玚再一次借口出恭偷跑到书房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恰好被月亮门装裱出的一幅仲春晒书图。
在书房里理书的男子,远远的,穆霄玚没能把他的眉眼瞧清,不过那个漆黑的身段轮廓投射在这样一片静谧祥和的氛围之中,他无端端生出一种恍如隔世又似曾相识之感。
他呆头呆脑地闯入了这片静谧的庭院,怔怔立在穆炜娮身侧,带着迅雷不及掩耳的急切,冲屋里大喊:
“你看过一幅唤作《戴月夜耕》的画没?”
“你这死孩子,怎么又偷跑出来了!”
穆炜娮起身起得太快,立起来的时候,脑子犯晕,她扶着玚哥儿的肩头,好一会儿才站稳。
待她眼前的花白散去,她回过神,尹晔已经离她不过一步之遥了。
“尹晔?”
玚哥儿看清了那个漆黑的身影,顿时蹙紧了眉头。尹晔现在是常府那个时常跟自己打架的小子的靠山,自己爹又似乎并不待见尹家人,他眼瞧着尹晔一步步朝他走了过来,不敢也不想相信那画里宽袖白衣的男子就是他。
穆炜娮拍了拍玚哥儿的肩头,横了他一眼,他这才改口道:
“尹二叔。”
“你在哪儿看见的那幅画?”
尹晔将理好的书放在了地面上,随意将泛着霉味的书卷铺展开来。
“护国寺的禁苑里。”
玚哥儿脱口而出,复又惊觉自己说漏了嘴,急忙捂住了嘴。
“那禁苑地底下还有幅好画。”
还不等玚哥儿搭话,穆炜娮急忙道:
“你再不回学堂,姑奶奶我告诉你母亲去!”
玚哥儿眉头皱得更紧了,不得已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待玚哥儿走远了,穆炜娮扶着廊柱,盯着尹晔蹲在书卷旁的影子,涩涩地开了口:
“你什么意思?”
尹晔背对着穆炜娮,眼神垂落在地面的书卷上,仿佛即刻就能将才晒暖的书卷冻上一层霜。
“什么什么意思?”
“告诉玚哥儿密室里的画,让翰年揣着那个云盏木盒到处显摆,翰年可是你亲外甥!你还让他拿到费师父跟前来了!你是想连师父也不放过?”
“原来郡主是揣着颗菩萨心肠来兴师问罪的意思。”
尹晔立了起来,左手虎口处搁着一本卷轴,他微微弹了弹卷轴上系着的绸带,覆着在卷轴上的微尘浮了起来,在阳光里,金灿灿的颗粒在尹晔的那对漆黑的眸子了里升了起来。
穆炜娮的指甲盖抠在廊住上,尹晔带着冷笑的话音飘到了她耳侧:
“问罪?你以为你是谁啊?还真以为自己有颗菩萨心呢?”
“你不能把晗姐姐和她的孩子牵扯进来,我的家人……也跟那些事毫无关系……你不能……”
方才入口的那些糖水番薯顿时结成了坚硬的磐石,堵在穆炜娮的胸口,她一手扶着廊住一手按住胸口,那股从腹部窜到喉咙的恶心让她紧张到颤抖。
明明吃的很慢,怎么会……
尹晔像是一缕幽魂一般,突然就窜到了她跟前,一把抓住她的领口,毫不费力地就将她拎进了书房,抬手将她按在痰盂口。
“吐出来!”
尹晔冷冽的话音在穆炜娮耳侧打着旋儿,他的掌心用力按在她的头颅上,竟有让她彻骨的阴冷,她再也克制不住,剧烈的呕吐起来。
“吐吧,最好把你那颗心也吐出来看看,是不是菩萨的那副……别太高看你自己了,问我的罪?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