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水则竭
上柜门前最后深深看了那个瓶子一眼。
然后是,“砰”——她出了门。
方才的那声哀嚎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她想上街看看。
沈家的府邸并不算太绕,三两步就走到了前院。一大早上的前院出奇得拥堵,柳静姝还未走近,就听见小心翼翼的一阵谈论声——“怎么忽然晕了过去?刚还见好好的。”
便听见急步声由远及近,近侍的家仆拨开了围堵在那的人,柳静姝不近不远地同沈敛烟、贺春雪打了个照面。
贺春雪面色看上去并不好,许是因为接二连三地生了事端的缘故。
她瞧了地上的人一眼,低声交代了沈敛烟一句,便越过家仆走到了柳静姝身边。细细看了她,见穿得还算暖和,似松了口气:“柳姑娘这是打算出门?”
柳静姝有些心不在焉,勉强打起了几分精神来,微微点头,应道:“方听见街上似乎有什么动静,想去看看。”
贺春雪侧头看了眼近侍,那动静她是知道的,无外乎前些天那个药馆的事。
说白些,这样动机不明的外事,按他们这些官员眷属的看法来说,是不该多此一事去看的。但贺春雪却觉得柳静姝这个人不一样。
她在高官门户里看她,只不过是个来路不明的野丫头,又或者以沈牧仪母亲的身份来论她,此般时节总显得有些尴尬。但柳静姝自她第一面见起,就觉得特别合眼缘。
贺春雪是有些信奉这种的,加之沈敛烟的病还是因了柳静姝才好起来。
她知道柳静姝这个人总有些大义在身上的,市井坊间的事她能管的都管上一管,就像是沈牧仪小时候总叨叨着要保家卫国。
她笑了笑,上手拢好了柳静姝有些凌乱的衣领:“去吧,正好府上乱了,省得你看。”
正好沈敛烟抬头看过来了,千金小姐的一颦一笑总是温和的,她连步摇都没乱,小声做着口型:“记得别着凉了。”
说罢,攥着帕子的手又指了指天。
柳静姝抬头,天真冷啊,一点回暖的意思都没有。
今日老天难得给了面子,雪停了许久。柳静姝不紧不慢地走到了那个药馆门前,竟连一阵冬风都没吹着。
饮马街上三三两两站了人,像是要把前阵子没出的门一次性都补回来。但他们的面容是颓丧的,或者说,是病恹恹的。
柳静姝没有那样的精力去细致分辨每个人脸上的神情,她的折扇握在手里,却不再把玩,只是那样握着。
她从他们的脸上无外乎看到的,都是惊恐。
惊恐、忧虑、疑惑。
她的脑子开始变得混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刻意拖延她的思考。
一声浑厚的中年女人的哭泣生生将她的迟钝劈开,柳静姝定住了脚步,她目光一顿,紧扣到那药馆的牌匾上——纪氏药馆。
到了。
药馆外边不太拢集地围着人,三三两两,她不费吹灰之力地挤到了前面。门前站着三个人,准确以躯体来说,其实有四个。
哭嚎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孩子的四肢垂落着,那张脸已经青灰里泛着白了,眼睛紧闭,不用再多想也知道,这孩子已经离世了。
女人哭得崩溃,她身边点着一个火炉,动作间,时不时就要抱着僵硬的孩子凑在那,像是觉得烤烤火,孩子就不会受冷了,不受冷,身子就暖和了。
“纪天!你还我儿子命来!”
柳静姝朝药馆门前看去,门前的是两个男人,一个老年,一个壮年。
壮年人挡在老年人身前,拦着发了疯的中年女人,以免闹起来滑脚摔了,磕撞到哪儿有个什么后果都不好说。
“李家的,你冷静些!纪大夫给我们看病那么多年了,你还能不信他吗?!”
女人听了更疯了:“我就是因为信!”
“我就是因为信他纪天能救我儿子,才千求万求求着他救!满大街谁不知道他纪天最喜欢钱?我儿子最开始只不过是风寒,这种病一剂药下去就好个七七八八了!”
“但结果呢?光是发热就不知道发了几天了!那么小一个孩子,哪受得了这样的煎熬?谁能说是不是他纪天被钱蒙了猪油心,想着拖着不好好治,能多从我这讹些钱走?!”
“纪天,你今天必须得给我一个说法!”
“要不你就偿命!”
她吼着就要冲上去掐纪老头的脖子,却被中年男人一把挡开了。李氏不可置信地抬头,一双眼猩红:“崔愣子,这儿有你什么事!给我让开!”
崔愣子不善言辞,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觉得不是。脸憋了个通红只憋出一句:“纪大夫绝不是这样的人。”
柳静姝沉默地看着李氏和崔愣子推搡在一起。李氏怀里,孩子的四肢在来回的晃动里摇摆着。
他小小年纪,早已没了气,四肢冰凉,像这个冬天一样。
柳静姝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