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子繻站在不遠處,目睹了整件事情的經過。當他看見檔主被拉上車時,他曾想衝過去,因為無論出於什麼原因,仗着人多勢眾欺負弱者的行為都與他的信念相違背。紹兒趕緊從旁拉住他,向他使了個眼色,小聲說道:『等巡差來處理。』
子繻明白,他現時過去處境有些尷尬。車上下來的那幫人,定是尚族人無疑,看衣著打扮,應該還是些仕人。他們之所以對檔主不滿,要懲治他而後快,皆因他掛了幾張醜化尚主的畫像。尚主在他們心中如神一般不容褻瀆,今見他的畫像被人如此對待,而肇事者還是屬地的族民,這讓他們更加惱恨。出於對尚主的崇敬,他們認為必須出手以維護尚族的顏面。他們有這些想法,子繻是理解的。以尚主為尊,尚族的學堂是這樣教的,書是這樣寫的,戲文也都是這樣演的。此事若發生在尚域,根本不需要他們紆尊降貴地出手。
而那位檔主,觀他的言行,可知他對尚主懷有恨意。按照剛才紹兒所說的關於這個粗言分支的境況,那位檔主心中有恨意也是可以理解的,畢竟他是被迫無奈地離開了家鄉。雙方各持觀點其實也沒有什麼,只是仕人們恃着自己的強勢,私自對普通人實施懲治就不合籟音的律法了。
再看紹兒,此時他英眉虬結,臉色清冷。身為籟音長官,雖見慣風浪,仍不免為這等恃強凌弱的行為感到氣惱。
『他們都是些什麼人?』子繻問。
紹兒垂目,淡淡地答道:『他們是尚族派過來,負責協調部族之間關係的仕人。』
這是玄狼各部慣常的做法,部族間互派仕人協調彼此間的關係,這些仕人肩負橋樑的責任,代表部族元首的蒞臨。
『玄狼通例,部族交往,不得以當地的律法懲治這些協調關係的仕人。』這一慣例,子繻是知道的,紹兒肯定也知道。若硬是要用籟音的律法辦理此案,定必影響兩部族的關係。
『是的。不過,我們也不是沒有辦法處理,我們可以向尚族通報,也可以在證據確鑿之下把涉事的仕人驅逐出去。那位檔主在我們的地方沒有受到應有的保護,我們當還他一個公道。』紹兒道。
巡差救回檔主沒多久,市集又回復了剛才生意興隆的模樣,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各個攤檔又繼續經營,只有那位挨了打的檔主,正接受巡差的查問,旁邊少不免又引來一些好事者圍觀。
市面平靜了,子繻約的車子剛好也到了,兩兄弟道了別,紹兒看着子繻上車,車開出一段距離,他才轉身回去。
這一邊,子繻坐車去了鄰族,然後又日夜兼程地趕路。為了更快到達,他半飛半行,風餐露宿,數日之後終於到達了北端的極寒之地。星球的中部現正值暑熱天時,此時身處北端仍有一半時間能見到兩個赭日,因此還不至於有種寒入心肺的感覺,子繻仗着功力護身,也只是多穿一兩件厚衣裳而已。
根據奇書的指引描述,子繻很快便鎖定那座被商君形容為如淚滴、似珍珠的山峰。遠遠看去,其形如一顆墜落的淚珠,上為尖峰,山體大部分被冰雪覆蓋,無論早晚,只要有光線落在山峰上,整座山都會發出珍珠般的銀光,而山腳處還有草木可生長,甚至長出一叢叢的野花,夾雜在薄薄的冰雪之中,淡淡的色彩,讓這顆清冷的珍珠有了幾分暖意。子繻望着如夢如幻的景緻,心中百味,混合起來彷彿只能用激動來概括了。
子繻向着淚滴峰低飛過去。古人在這座山峰下埋藏止戰石也真是合適不過。戰有死傷,死傷的多是平民大眾,淚滴峰就似是上天的一滴眼淚,為悲憐蒼生而流。止戰,希望可以迎來安寧,這是拯救蒼生的一條出路。止戰石埋在這裏,是巧合也是冥冥中的天意。
子繻十分清楚,收藏止戰石的秘洞機關重重,危險不可預估,魯莽地闖入,不但得不到止戰石,還有可能喪命。於是他決定先花一兩日時間在附近視察環境,然後才進入山洞。
山下蒼黃淺絳的矮樹叢,暴露在冰雪與亂石之間,山谷中已沒有了商君書上記載的村落,目光所及,人煙全無,只剩幾處以石頭或泥土搭建的房舍,也已成了頹垣。破敗的牆垣之間,前人生活過的痕跡猶在,腦海中便輕易地想像出他們當時的生活情景。男人到山上打獵,女人在家帶孩子和煮食,就如地球上古老人類的生存模式。只是不知道這些村落曾經發生過什麼事,人都不見了,生活與後代都不能傳承下去。
子繻緩緩地在一片廢墟中行走,暗淡的天空,那兩個本就不耀眼的赭日已隱退,還沒有看到七顆星珠,風從山上吹來,帶着冰雪的味道與令人怵然的寒意,這裏除了聽到風在石與石之間穿過的聲音外,連半點人的聲息也沒有,子繻意識到,這裏就只有他一個人類。他這次到來,或許比兩千年前商君尋石更艱險,如有任何不測,不要說找人幫忙,就是連一個通報消息的人也沒有。
要是真有什麼不測,或許就無人可救他了,他可能真的會死在這裏。若他真的就此死去,他會想讓誰知道他的死訊?毫無疑問,首先還是要通報給師父師母和一眾師兄弟妹。相處多年,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