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子繻看這舍車有些老舊,估計已有相當年月,不過無論什麼時代,擁有舍車的都是些身份顯赫之人。這老者的來歷應該不簡單,而他用草葉遮蓋舍車,屋內的佈置陳設與尋常山野茅舍無異,即使認識舍車的人,如果不仔細看也不易察覺。想必老者是想隱藏身份,不想被外人知道,既已隱入深山避世,就免得惹麻煩了。
老者在爐子旁邊忙着弄自己的食物,見子繻在廳中站立,看看這看看那的,他也沒理會,自顧做手上的功夫。而博伊大概是太累了,進門不久,便躺在靠椅上睡去,還發出輕微的鼾聲。
『前輩,你做這些吃的,可有為我們預備了一份?』聞到食物的香氣,子繻開玩笑地問道。
『想吃就來,我也不會把它們藏着掖着。』老者正在煎魚,見他手勢熟練地把魚輕輕地翻一下。
子繻走近爐邊看他。老者用的是平底鍋,鍋擱在一個方形的爐子上,爐子中空,裏面放幾塊油石,火苗從油石的表面噌噌噌地冒起。在玄狼星球,用油石作燃料煮食是很尋常的。這種石頭並不稀缺,在山上也很容易找到。只要用火折子燒它一陣,高溫之下,它就會被點燃,石頭的氣孔還會『熱』得冒油,這些油就是維持火苗持續燃燒的助劑。
老者見火勢比較旺,便隨手從旁邊拿過一枝手杖,伸進爐內推了一下,把石頭鋪開。子繻看那枝手杖很特別,除了前端沾染了爐灰變得暗黑之外,可以看出這枝木杖還鑲着啞光玫瑰金色的飾片,上面雕刻的花紋清晰可辨。花紋極細緻,似是虎踞磐石的圖案。
子繻認得,這應該是一枝節杖,是部族首領賞賜給元老、閣老,以表彰其功勳,彰顯其尊榮的器物,一朝一主,能獲此殊榮者不會多於三個。
這老者,既有此榮耀,不是應該在大宅府邸內頤養天年,受子孫弟子的禮拜,受族人的供奉嗎?何以竟落得如此田地?子繻忍不住伸手取過節杖細看。
老者只在喉內發出『嘿嘿』兩聲乾笑。
『前輩,您是何人?為何要在這裏獨居?這節杖是哪位首領賞賜予您的?』子繻把心中的問題全倒了出來。
『我只是個山野鄙夫,這是我的燒火棍!』老者一把奪過節杖,隨意放回原處。
『前輩,您一個老人家在山間獨居多有不便,也很不安全。如果您希望回到城邦,隱居於市井之內,我想,我能夠幫助您。』子繻說道。
老者斜睨了他一眼,答道:『我在這兒好得很!並不需要回城邦、歸市井!』
子繻抬頭看了看房子的四周,又說道:『前輩,您現時仍然身壯力健,固然沒有太多的擔憂,可到了年歲老邁,體力不如前的時候,又可以怎麼樣呢?若然,有人看中了您的居所,要強行霸佔,您又當如何?』子繻給他舉了個例子。
老者又是『嘿嘿』一笑,說道:『我怕他作甚!若有人看上了我的房子,我會嘗試把他趕走;若然不是他的對手,我就把房子讓給他,以保存自己的性命。己不如人,不配享有性命以外的好東西。日後我是在這房子裏死去,還是在山上的某一處死去,也不是我可以預料得到的。到最後都不過是歸於塵土,我又有什麼好擔憂的呢?』
子繻見他大有視死如歸的心志,知道勸他不動,心裏暗自嘆息,有時候你以為這是對別人好的事情,別人未必這樣認為。對父母如是,對子女亦如是。
看子繻沉默不語,老者又笑道:『你這小子心地極好。我知道你是誰,你是鍾陽侯的弟子,這次是跟隨你師父去泰倫平息戰爭的。我說得對不對?』
子繻吃了一驚,他並沒有向老者提及自己的身份,博伊也只是稱呼他三哥,難道老者只需要通過他們二人的相貌及對話已能知道他們的來歷?他在山中居住多年,不問世事,為何又對外間之事瞭如指掌?
正欲詢問,老者已舉起食指向上,自揭謎底道:『我會聽鳥語,是牠們說的。』
『原來是這樣,』子繻豁然,『前輩說得沒錯。高加和泰倫之戰,持續日久,以致生靈塗炭,實在是人間禍事。子繻想請教前輩,該如何調停這場戰爭?』
老者的神情中已沒有了之前的恣意,他拉着子繻在桌旁坐下,說道:『現在不是時機,誰勸也勸不住。此刻雙方都認為,這樣停下來自己會吃虧,他們仍有對抗的能力。況且,有些外人也不想這場戰爭在此時停止,因為還沒有達到他們想要的目的。有這麼多因素參雜在裏面,一時半刻又怎能停下來?在這個時候,你若想建功立業,就沒那麼容易了。』
『前輩,子繻並不是想要建功立業,我只是不忍心平民的傷亡和痛失家園,因為這不是我想要的理想人間。』子繻抬眼看着老者。
『你一個尚族人,何需管那麼多外間的事?自己過得好,自己的族人都過得好不就得了。世間上全是生死得失之事,我們又怎能事事問究竟,問公平呢?兩獅相鬥,上天都不會評定牠們的對錯,何況是我們?』老者冷笑道。
『正因為我們是人,我們有道德有意識,怎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