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你可想好了?不出五日,那土匪便会打到城门口来。到时你想走,也是插翅难飞。”季荀礼脸带诧异地说。
“妾身已想好,夫君自己走便可。”沈墨的睫毛扑簌簌地垂挂下来,遮盖住眼底的光芒,她一脸沉静地说道。
她只觉得这一刻,季荀礼在她心中已是死去。倘若之前,她痛恨的是他的冷言冷语;那么现在,她憎恨的是他的冷酷无情。
虽是大难临头各自飞,可惜她沈墨做不到。她暗暗下了决心,定是要尽全力保护好宅子中的每一个人。
夜半,她来到李响的房中。
她的眼泪已是流尽,颤抖的嘴唇像是蝴蝶的羽翼般一碰即碎。他捧着她的头,细细密密地吻轻轻落下。吻过她弯弯的柳眉,吻过她湿润的双眼,吻过她饱满似珍珠般的双颊。
她感受着这场温柔的洗礼,缓缓地闭上眼睛,似是将自己献祭于他。
而他呢,慢慢地将她揽入怀中,轻柔地摸着她的青丝,两人皆是沉默不语。自那日他下了决定后,他想要的就是成为她有力的后盾。
突然,她幽幽地轻启朱唇:“先生可曾后悔过?若是想走,您现在便走罢。”
话还未落,他就赤红着脸,焦急地说道:“小生只求生生世世追随着夫人,永不离弃。”
他真是恨不得掏出自己的心来,来表明他对她的爱。
不知不觉间,已是天亮。外头秋意凉凉,似有乌鸦落于屋头,“呀”的一声轻盈飞走。
银杏叶由绿变黄,偶有风吹过,扑楞愣地掉落。
街上开始人声鼎沸,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孩子们手里握着把鼓槌,随着跑动,“咚咚”作响。
还是一派祥和的景象,大家还不知再过几日,这座城将会变为一片火海,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午后,季荀礼往沈墨的画室走去。
见她心平气和地描绘着桔梗,似是一副心如止水的模样。他还是尝试着说服她,希望他们能够一起走。但沈墨心意已决,她绝不做这等只顾自己而不顾他人死活之事。
酉时时分,季荀礼收拾起自己的贴身细软。他是那般的急匆匆,未与孩子们打声招呼。
此刻,外头像是有一群乌鸦盘旋在屋头,哀哀啼叫,一曲终是要唱罢。
后院的马车已等待多时,他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华丽的宅邸,便带着一名随身的小厮往京中赶去。路途遥远,不知再见于何时。
沈墨知季荀礼走后,开始召集起府里所有的人来。
她沉着冷静地说:“想必大家也都明白为何聚集于此,现在我以主人家的身份命令你们。你们听好了,明日于卯时起,府里的小厮们便去街上传播消息。说是那土匪已快打到城门口来,让他们做好应对准备。”
话音刚落,底下的人都炸开了锅,有人惊恐地高喊着:“那我们该怎么办?”
“安静!”李响突然大叫一声,不似先前那般文文弱弱,“我们也有我们的应对措施,绝不会坐以待毙。若是你是贪生怕死者,今夜你便可离开,绝不阻拦你。留下来的人,夫人定会保护你们。”
闻言,陆陆续续有人提出退出。他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如若死去,渴求的也是与家人一同赴死。
“至于留下的人,身强力壮者明日去库房每人领把武器来。剩下的老弱病残,则是躲于府邸的地窖处。”沈墨紧咬着牙,双手握成拳,白皙狭长的手上有细细的青筋暴起,她一脸严肃地说道。
孩子们知晓此事后,是吓得瑟瑟发抖,哭着喊着要见爹。
这时,沈墨轻轻地抱着他们,并温柔地说道:“爹爹去京城搬救兵了,不多时会回来救我们。你们要乖乖的,不要乱跑,跟着朱珠躲在地窖里,知道么。”
话落,她微曲食指,一如既往地刮了刮孩子们的鼻头,似是一种安慰。
屋外,青蛙躲在灌木丛里此起彼伏地“呱呱”叫着。偶有一只老鹰飞过,叼起青蛙,将其快速地吞入腹中。
第二日清晨,一切按照计划行事。
沈墨命人取来绳子,在绳子上浇上热油,并将这绳子捆绑于大门内侧的木柱子上。
倘若土匪闯进门来,要行折辱之事,便叫人放火烧这绳子,到时熊熊大火蔓延开来,与他们同归于尽。
是夜,整座府邸无人入睡。
他们都聚集在中堂小憩,忽闻外头神嚎鬼哭,抬头一看已是火光冲天,便知土匪来袭。
外头似有百匹马疾驰而来,震耳欲聋。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怒斥声,孩子的啼哭声,最后都化作了一身呜咽,断气归天。
府里的众人,听着这一响动惊慌起来,两腿颤颤者不在少数。
“不怕!”沈墨高声喊道,“持弩弓者与我出来,持剑者跟着先生,至于堵大门者则是跟着管事宋磊。”
言毕,众人才冷静下来,依言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