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隐村（三）

抢过陶鱼，塞到葛小壮怀里。又怕小孩回去告状，孙氏便夹枪带棒地骂道：“别想着告诉你娘，你娘都跟我说了，早就不想要你了！哼，没把的丫头有什么好天上地下宠的，真是缺心眼。不就有几个臭钱吗！了不起啊！看你还能嘚瑟几天！等你娘肚子里的弟弟一出来，你爹还想得起你？现在连个玩具都舍不得，到时候没饭吃，别到我们家讨饭来！”说着拉着葛小壮骂骂咧咧地走了。其实京都以北都没那么重男轻女，否则金虎也不会这么宠自己女儿。但是人们心底深处还是有杆秤：生女儿挺好，生儿子就更好了。因此女子一旦有喜，不管所怀是男是女，在神隐村，风俗上都说是弟弟，讨个好彩头。

这边金灿灿先是被一巴掌给扇懵了，后来又被一顿骂给骂得狗血淋头，哭都不敢哭，满脑子都是“爹娘不想要我了”，捂着脸默默地回了自己家，什么也没敢跟她娘说。小孩子心思很敏感，自从娘怀了孩子后，她已经感觉到自己没有以前那么受宠了。以前爹一回来就抱她，现在却是先去摸她娘的肚子。以前她娘给她讲故事哄她睡觉，现在却说太累，让她自己睡。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了些恐惧，如今被孙氏一说，就好像那恐惧已经化成了实实在在的怪物，抓住她一口吞了进去。

金虎媳妇这一胎怀得很艰难，从刚开始就害喜严重，吃什么吐什么，身子很虚弱，只想天天躺在床上。但是家中里里外外还得操持整理，她是真的有些力不从心，也没注意到女儿的异常。后来还是村里人告诉她孙氏打了金灿灿，她才知道的。但是也没办法，她怀着身子，总不能上门去打去骂，只能把委屈咽进肚子里，悄悄地哭了一场。可惜她只知道孙氏打了金灿灿，不知道孙氏后面还说了那样一番话，因此也就注定了后面的悲剧。

金虎回家那天晚上，兴致很好，整了点小酒喝得晕晕乎乎的，搂过金灿灿用胡子扎她，笑道：“马上要有弟弟啦，灿灿高不高兴啊？”

金灿灿被扎得疼，又有点心烦，一边躲开一边喊道：“不高兴！不喜欢！讨厌！讨厌死了！”

见女儿忽然发脾气，金虎奇道：“怎么啦？灿灿为什么不喜欢弟弟啊？”

金灿灿一急，脱口而出：“野种，他是野种！”

金虎一凛，放开她，问道：“你说什么？你听谁说的？”

金灿灿没注意他爹瞬间难看的脸色，只一心讨厌着那个还没到来就开始让她不好过的弟弟，仍是气吼吼地说：“村里都这么说的。”

其实金灿灿能听谁说啊，无非就是村里有人闲聊的时候说起谁谁谁怀了个野种，就给做掉了没生下来，小孩子听了一耳朵，不明不白地只知道野种就不会生下来，因此这会儿口无遮拦地胡说一气，只想让她爹娘不要生这个孩子，这样他们以后就不会丢掉她。

金虎脑子一热，却是信了，心里暗忖：“都说小孩子不会骗人，莫非媳妇真的趁我不在家做出了这种不要脸的事？全村人都知道了，就只瞒着我？”

那边金灿灿她娘给金虎整了一桌酒菜，有点累到了，正在里屋睡觉，也没听到外面父女俩说了什么。正迷迷糊糊的，听到“哐”的一声，门被撞开了，金虎怒发冲冠，浑身冒着酒气，进来将她从床上拖起来，压低了声音质问道：“说！你到底背着我干了什么龌龊事？”

金虎媳妇又惊又怒：“你发什么疯啊？我怎么了？”

金虎冷笑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全村人串通一气瞒着老子是吧？说！你肚子里的娃到底是谁的？”

金虎媳妇如一盆冷水兜头而落，从外面一直冷到了心里，顿时不依不饶地又哭又闹：“你什么意思啊！我肚子里的是谁的你还不知道啊？”

两个人大晚上的在屋里吵吵闹闹，摔盆子摔碗，动静越闹越大，邻居都被惊动了，纷纷赶过来劝架。好不容易把人劝住，邻居们这才回家。看金灿灿吓得脸色发白，邻居还好心地把她拉自家睡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