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有泪（四）

阿念低头看了看，下面一片黑暗，精卫不见了。

整个晚上，她一直握着小忍冬的手，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直到他悠悠醒转。

小忍冬睁开眼睛，清澈的眼睛里倒影着阿念的笑脸。他的瞳孔微微震动，又迷茫又幽深。他低头，是他们交握的双手。他抬头，继续盯着阿念，好久都没有吭声。直到阿念上前，不停地使劲揉搓着他的脸，他才“哼”了一下，躲开她的魔掌，看了看四周，皱眉问道：“你是谁？我不是跳下去了吗？”

阿念捏住小忍冬的脸，恶狠狠地说：“以后不许做这种事了！小小年纪就要跳崖，神仙都看不下去了，特地赶来救你了！”

“神仙？”小忍冬看着她，眼睛慢慢亮了。他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你是神仙！能不能救救我大弟二弟和我娘？”

“……”像是一块巨石沉甸甸地滚过阿念心上，她沉默了一会儿，将他搂在怀里：“对不起。”

“神仙也不能救他们吗？”小忍冬的眼神黯淡下来，“为什么？他们都是好人……”

阿念抚摸着他的脑袋：“忍冬，你要好好长大。等你长大后，你会变成一个很厉害的人，到时候你就能帮助好人，让他们不被坏人欺负，都能长命百岁！”

“那又有什么用。我娘他们已经不在了。”

“他们只是回到了出生前的地方！等我们把这里给他们弄得舒舒服服的时候，他们就会回来，就可以过幸福的生活了！”

忍冬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这孩子多招人疼啊！

阿念叹了口气，站起身来，牵了他的手，冲他眨眨眼：“走！神仙带你飞！”

她脚尖一点，几个起落便上了树。

踏着最高处的枝叶，她带着他，在山林顶端穿梭，在世界尽头奔跑，如同振翅而飞的老鹰和腾空而起的蛟龙。

这一刻，天地间只剩下他们和广阔的自由。

小忍冬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耳中只有呼啸的风声和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落地后，阿念将顺手摸的几个鸟蛋递给他，笑眯眯地说：“走！回家好好吃一顿去！”

小忍冬嘴角带了些腼腆的笑意，收起鸟蛋，点了点头。

朝阳照着他们。她牵着他，故意一步一跳地逗弄着他，而他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清晰。

走回村子，他们遇到一群在外玩耍的小孩。小孩们正闲得无聊，看到忍冬，顿时互相叫嚷起来：“你们看他，笑得跟个傻子似的！”

小忍冬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上前几步，不动声色地挡在了阿念面前。

孩子们一阵哄笑，围了过来。

“你那瘸子老爹把你两个弟弟淹死了？”

“你怎么不去死啊？”

“你是不是妖怪？”

小忍冬沉默不言。

阿念大喝：“说什么呢！”伸手护住小忍冬。

可是，那些孩子似乎根本没有看到阿念，拳头穿过了阿念的身体如雨点般落在了小忍冬的身上。小忍冬拼命反抗，却仍然被打翻在地、脱不开身。阿念几次将他拉起来，可是很快，他又被那些小孩给推倒了。

阿念恍然意识到：这个世界，好像还是只有忍冬一个人能听见她、看见她、碰到她。而她，除了忍冬，大概就只能碰到一些死物了。

“精卫怎么这么不靠谱啊！”阿念简直气急败坏。

她四处一看，捡起几颗小石头，瞅准那些孩子的屁股，一个个飞石毫不留情地砸了过去。

“哎哟哎哟”的痛呼声不绝于耳。

“谁啊？”

“你干嘛打我屁股？”

“我没有啊！我也被打了！”

几人摸着屁股，都疑惑地看着小忍冬。

小忍冬爬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冷冷的看着他们。

他们再次试探着靠近，却见忍冬手都没抬，便从他身后“嗖嗖”地射出来一堆小石头，追着他们打。

小孩们顿时“哇哇”大叫：“妖怪！”四散而逃了。

阿念忙上前去帮小忍冬擦擦脸上的泥土、拍拍身上的灰尘，低声问道：“没事吧？”

小忍冬却忽然抓住了她的手，小脸紧绷，满是急切：“你是真的吗？为什么他们都看不到你，也听不到你？”

阿念愣了愣，笑道：“我当然是真的啊。他们看不到我，因为我是你的守护神！我只守护你一个人！”

小忍冬呆呆地看着她：“你是我的守护神？你会一直陪着我吗？”

阿念微笑：“对！就算以后我离开，也一定会再回来的！”

小忍冬的神色慢慢缓和了下来，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