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之过错
很快,尼尔森闻到了海水和机油的味道。
在海克的帮助下从S级哨兵手中脱身后,莱蒂斯恢复了意识。尽管腿伤让行走艰难无比,少女还是以最快的速度向污水仓赶去。
她一直紧紧牵着尼尔森的手,似乎是怕又会有一场突如其来的袭击分开她和向导。不过尼尔森知道,小姑娘更想快点赶路,要不是现在腿受伤了,她肯定又要把他扛起来跑了。
“我们会回来找您的,海克先生!”
在亚马逊的河流里,少女这样向杀手承诺,那干净而坚韧的情感像是树木新生的枝桠。
“不需要。”
然而河流传递来了杀手的拒绝,冷酷又温柔。
“找到卢娜,就带她离开。”
“你们要一起,先逃出去。”
“……莱蒂斯,你听我说。”
船舱底部的空间大多都是空洞,莱蒂斯和尼尔森的脚步声在架在半空的铁质楼梯上回响,不知不觉变成了同一频率。
尼尔森感应到少女难以抑制的焦虑和不甘心,只想叹气。
“你要明白,你现在做到的事情已经很不可思议了。”尼尔森看着她的背影,“抵抗A级向导的入侵,杀爆半艘船上的哨兵,从一个S级哨兵的精神图景里逃出来,去救一个被认知误导藏起来的昏迷的人质。等这桩案子结了,圣卢塞特的塔从中层管理到临时工全都得给你磕一个。”
“海克也说了不需要帮忙,所以,不要把海克也当作责任也扛在自己身上。你已经够努力了。一个人一辈子能救下一条人命就已经是奇迹,要是把拯救所有人当作目标,只会把你自己压垮。”
何况海克那个状况……
尼尔森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莱蒂斯作为一个不配与向导结合的护卫长大,对很多事情一无所知,所以至今没注意到异常,但……
“……”
莱蒂斯没回应他,只是执拗地前行。压抑的船舱里,她有些凌乱的黑色长发在他眼前晃动,白色的裙摆上绽放着已经氧化的血痕。
尼尔森突然想起她刚刚换上这套小礼裙的时候。
那会儿他们还在武器商人们的店里,尼尔森如约拍了照片发给布列塔尼。手机屏幕里的莱蒂斯站在一排排枪械前,表情冷冷的,看着像个高岭之花大小姐。但尼尔森乐呵呵地举着手机换角度连拍,镜头捕捉到少女微红的耳尖,他知道莱蒂斯只是第一次穿这种类型的小裙子,有点高兴,又有点手足无措罢了。
他可没想过着条裙子会沾满鲜血。
……算了。
尼尔森想了几秒,决定选择闭嘴。
就像他之前随手搞坏了矮子哨兵的脑子那事儿一样,有些事情是不适合告诉这种单纯小孩的。
而且,即使莱蒂斯没有回头,尼尔森也知道她状态有多糟糕。精神图景里的战斗大量消耗了她本就所剩无几的精力,还在精神层面造成了创伤。
莱蒂斯脸色白得不像话,一直小声地吸着鼻子,这可不是她在委屈,她只是在忍耐,忍耐疼痛、眩晕,以及流泪和干呕的冲动——她刚刚就那么毫无防备地硬抗了S级哨兵图景里的沙尘暴,至今没能摆脱它的影响。
要不是有强大的意志力支撑,这么毫无节制地透支体力和精神,她早该晕过去了。
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听力暴走之后又直面S级哨兵,哪怕以尼尔森的标准来说,也确实有点残忍了。
“开一下屏障,莱蒂斯,你需要精神疏导了。”
她刚醒的时候,尼尔森就是这么说的。他单手抱着她,点了点她额头,结果莱蒂斯维持着她厚得离谱的屏障,就是不让尼尔森进来。
她睁着绿色的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尼尔森说:“先去救卢娜小姐。”
于是尼尔森知道自己肯定又劝不动了。
现在也一样,莱蒂斯并没有因为他开导的话语放下心理负担。她不是不想听,而是已经听不进去了。
尼尔森能感觉得到,不得不抛下海克后,她所背负的压力已经将她压到了摇摇欲坠的地步。她执着,却又无措,如同被沉重而晦暗的雨云笼罩,浸泡在一片湿冷与昏暗中,除了继续前行,她找不到别的办法——
她已经有些偏执了。
一路走来,她看见了太多超出她想象的事情,白鸟死去的身体,海克悲惨的过去,卢娜的命悬一线,伦滋的有恃无恐,以及数不胜数的,在酒神节受害的向导的悲剧。她的信念从没动摇,但她的痛苦却一再加深。自知无法与圣卢塞特整座城市的黑暗对抗,她想,至少她要救下卢娜和海克,让这对无辜的兄妹回归应得的生活。
否则,她将愧对他们经历的悲剧,愧对正义之秩序。
她将愧对自己的内心。
这个在她看来理所当然的信念支撑着她不倒下,但尼尔森知道,它也随时都有将她的精神压垮。
因为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