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这两天吉苑都待在房间。
那堆有红有黄有绿的药片胶囊,散成了床面开出的花朵。
吉苑有时望着大海怔愣,有时看到楼下娇嫩的粉龙沙,转身躺到床上,她拥抱住自己的花儿。
觉得它们比得到张絮眉照顾的粉龙沙,更漂亮。
体温烙下药片的颜色,印在吉苑的肌肤,她的花朵惨淡。
吉苑倏而意识到,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张絮眉就站到了对立面。
她们是怎么走到如今的关系?
七岁前的记忆,吉苑最深刻的是父母深夜的争吵。吉雪春的摔门而去,张絮眉忍哭的啜泣,都令她无助害怕。
后来父母决定离婚,张家亲戚出来劝说,张絮眉就跟他们都断了来往。此后,吉雪春分得一套房子,吉苑就跟随张絮眉生活。
起初张絮眉仍像以前那样,每天梳妆打扮,看书写字,伺弄花草,日子过得精致充美。
可就在房子过户那天,张絮眉看到吉雪春声称的灵魂伴侣。那是个衣着过时,面相扁平,丝毫不起眼的女人。
张絮眉签字,房产证更名,吉雪春携伴侣离开。
张絮眉没有立即离去,坐在产权登记大厅冰冷的铁椅里,吉苑看到她紧攥着双手,指尖失血颤抖。
张絮眉是70年代的独生女,家境殷实,父母虽感情破裂,但对她赋予厚望,公主般昂贵地养大,她一生的姿态都那么高傲。
而吉雪春却用尽一切张絮眉在意的,来折辱她:父母貌合神离的婚姻;她渴求的外人羡慕的完整家庭;一个比她平庸却得深爱的女人。
之后,张絮眉书也不看,字也不写,不修边幅,整个人颓丧度日。可她始终保持风度,不提吉雪春的过错,不迁怒吉苑。
那一年吉苑没有上学,每日三餐将饭食端到张絮眉面前,每日都能见到她挣扎欲碎的目光。
吉苑能共情那个目光。张絮眉渴望抓住什么,渴望再次得到寄托,以此供她解脱。
后来的某一天,她貌美翩姿地走进家,请来一座佛像,信因果,信业力,以信仰拯救之。
*
6月25日,端午假期开始,游客增多。
吉苑今天要去珍珠铺帮忙,她拾起了所有药片胶囊,堆进床头柜抽屉里。她开门看了眼佛像,檀香还在燃,下楼到书架前拿钥匙,那本《春雪》的书角书脊已经磨损,沾了锈色。
客流量翻倍,珍珠铺里叶姨和吉苑忙得喝水的时间都没有。
王玟因家婆摔断腿回北海,照料好后,就到老街张记南珠珍珠铺。
吉苑在替客人挑南珠,王玟自来熟地在柜台后找个不碍事的地方坐,对她说:“我就待会,不用招待。”
推荐,试戴,帮客人结完账,吉苑才有空喊一声“玟姨”。
“唉哟,我们苑妹是厉害呢!”王玟笑眯眯的,“怪不得是张家人,这么会做生意。”
吉苑笑笑,靠近王玟,王玟拉住她的手,一下子察觉到什么,再仔细看她的脸。
“怎么瘦了?”
王玟的手温很烫,是不是这个年纪的女人热气都这么足?吉苑想着,慢了几秒回:“前几天感冒发烧了,吃不下可能瘦的。”
“啊?发烧很难受的,去医院看了吗?”
吉苑笑着摇头。
淡淡的表情里,包含太多信息。
王玟看着她,想说什么,却又难启齿。最后以去找张絮眉为由离开,惊奔的背影像在“逃”。
张记宾馆里,张絮眉坐在前台,和客人愉快交谈。
王玟站在前台外,对披着温婉面具的张絮眉说:“张絮眉,你是不是还在怨吉苑当众指认吉雪春出轨?”
张絮眉脸上的笑僵住。
“张絮眉,张絮眉!你为什么不肯放过自己?”王玟眼眶渐红。
张絮眉冷了颜。
还有客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是该住店还是该走。冼姨忙出声,引了客人上楼看房。
吉苑不知张记宾馆发生的事。
她在这晚见到弋者文,他倾身靠近,气息暧昧地温拂,却语带轻蔑:“这四十三天,我天天等你。现在换了,你来求我。”
吉苑抬眸直视弋者文,由这句“你来求我”,衍生出他“恨”的前因后果:
2018年5月12日,张絮眉破天荒地关心吉苑,问:“你大学想报什么专业?”
“马哲。”
张絮眉想起她常徘徊在楼下书架,也许看完了那些书,“报其他专业吧。”
这是张絮眉第一次干预吉苑的决定,她有些陌生的开心,“那报什么?”
张絮眉语滞,其实她没想过,或者说没在意过。她又问吉苑,“为什么想报马哲?”
“想要个答案。”吉苑隐隐含着期待。
可惜,张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