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诉衷肠
用膳时文秀满脑子都是神谙所问的是什么,他该说些什么?从何说起?她是否知晓了自己也重生了的事,而自己又该不该说?
许许多多的问题盘旋不去,他眉头微皱着沉默不语,那几个小辈也分外识趣,谨守着“食不言、寝不语”的教诲。
倒是宣神谙见他只顾着碗中白饭,不时便给他布了两筷子的菜肴。
用过午膳不久,小五和少商便回了学堂,太子简单收拾回了东宫,凌不疑也告了退,霎时间正殿便静落了下来。
宫人已在她的示意下退了出去,文秀这才凝向殿门处那一抹浅红色的背影,看着她缓缓将殿门阖上,却仍静静地背对着他立在原处,心跳再次快了起来。
清晨时她会见了太常寺的人,又大抵是因喜事将近,她穿了正红绣金的宫装,发髻上端佩戴着双凤戏珠的金冠,因着偏殿时的事故散了发髻,她便在用膳前回寝宫换了一身典雅的常服,暗红色的直裾裙衫,外罩一件颜色略浅些的外衣,虽不及先前的正红更显气色,却较先前更多了些柔和温婉,发髻上的那支青玉簪子将她的脸色又映衬得白皙几分,仿似是在那红梅枝头攒出了一朵白。
她到底是何态度呢?
重生以来对他避而远之,他亲近表白的话语她不是冷漠处之就是敷衍了事,可当他失落难过时,她又似乎会来安慰他几句,他以为她也有意时,她却为了不怀上子嗣连着喝了这么久的避子汤……他故意忍着几日不见她,她又派了小五来给了他一个台阶……
可也就这么一个台阶,之后她又对他不予理睬了……
要不是小五一不小心将程少商制的小弓弩射向了她,他不及思考就抱住了她,她会主动同他说话吗?
她刚刚还冲着他笑了呢?!
可她上一次一转常态的亲昵是什么时候呢?
是她避而不见他五年,即将撒手人寰之际,她躺在他的怀里,用为数不多的力气唤出了那一声“夫君”。
那时她也将冰凉的手指握在了他的掌心,然后与他相约——来世不见!
他记得他那时搂着她越来越凉的身体,痛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对他狠心过,却在最后一刻,用最后一句话、对他决绝至此,连一个反驳的机会都没给他。
文秀只觉手心已微微冒了汗,今日一坦白,也不知结局如何……
上辈子他积攒了很多话,想象了很多在奈何桥上与她相遇的情景,他想告诉她他后悔了,若再有一次机会,一定会竭尽所能多陪陪她,一定会在她心灰意冷之前就告诉她自己爱她,不再叫她到死也觉得他们之间只有……该死的夫妻之义……若有来生,他们不再是帝后,他一定要陪着她青春作赋、山野颂歌……
他没想到上天会给他这样一个机会,让他回到过去,她还好好的在他的眼前,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以为他终于可以补偿上一世欠她的情谊时,上天又同他开了个玩笑,她也回来了……
偏偏他们仍是帝后,偏偏他们仍被俗世俗务所困囿,她上一世临终前想要的自由,他仍旧给不了……
他想补偿、想爱她……
可她、愿意吗?
若她执意要走……
他、舍得吗?
宣神谙阖上殿门后顿了顿,深吸了一口气转过了身,盈盈的眸子凝向他,先开了口:“陛下可想好要说什么了?”
文帝眸色微动,重生至今已有数月,他不是没想过要将自己是重生而来之事同她讲,可时间过得越久,他越不知如何开口……
宣神谙见他剑眉紧蹙,一副难言之苦,她只道他此番别扭许久,皆因那一碗避子汤药而起,却不知他心中盘旋的哪是她私自饮药的事。
文秀起身踱至她身边,抬手抚上了她的后背,温柔又无奈地唤了声“神谙……”后又噤了声。
从前他对着她时向来是有事直言,故而在饮避子汤之初,她也早就想过即使他问起,她也可以从容对答,却不想这人不但先前不问,如今她给了他机会,他也依旧不问。
宣神谙微微侧过身抬眸凝睇他,只见他眸色沉重,目光却分散着不知凝聚在何处,她正思索着该不该先开口,却听他暗哑的声音似是从深潭之底悠悠地回旋上来——
“神谙,先答应朕一个条件可好?”
宣神谙抿了抿唇,还未作答,那人宽大的手掌便抚上了她的双肩,肩头蓦地被他掌心的炙热搂住,面前也是他倏地急促升温的呼吸,这样的他,是她从未见过的。
无论前世或是今生,无论面对多大的困局,他都能游刃有余、镇定自若……
他不该是这样的……
犹疑间,只听他接着说了下去:“无论发生什么,神谙可以生朕的气,但不可气久,许多病痛都因心中郁结而起,你本就身子不好,一定要少忧思、多宽心;神谙可去做想做的事,去想去的地方,但无论身在何处,都不可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