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梦
罗威饭店,正是两人第一次吃饭的那个西餐馆。
白御霜是特意选的这里。如今沪上许多饭店受时局影响,要么物资缺乏,要么直接闭门停业,只有租界里洋人开的餐馆会好一些。
几人落座,跟侍应生点完餐后,时纪才把一个询问的眼神递给白御霜。
刚才她在外面看完白御霜一整套表演,几次欲言又止,最终都忍住了没拆他的台。她当然知道那不是白御霜真心所想,只是不知他为何要那样说,那样做?
“这个……”
白御霜立即向她笑了一笑。他当然也知道时纪关心什么,但直觉告诉他,这事,可得好好说才行。
“你总不会…是在跟爱的花置气吧?”
白御霜受伤那夜爱的花曾来探望,并许诺过要替他出头,但后来却再无消息,更勿论什么出头了。以时纪对白御霜性情中“作”的那一面了解,完全有理由认为,他是就此生了朋友的气……
“这哪能呢!”白御霜只当果如他所想,赶紧连连摆手,解释起来:“不是你想的那样……”
好一个经典渣男台词!
时纪不由笑了出来。他最近总有些严肃深沉的情绪,今天难得显露出这般情态,看似窘迫,实则整个人情绪是松弛的,让人不禁想要逗上一逗,便故意问他:“哦~我想的是哪样啊?”
这一声调侃倒让白御霜回过味儿来,知道时纪并未误会他和柳太太、或是陈小姐有什么牵扯,便恢复了镇定,认真道:“我像是那么小气的人么?只是近日里与陈小姐那边走得近了些,在柳太太跟前,便总该避讳一点。”
“哦……”
时纪想起前几天巡捕房半夜抓人的事,这时局,还真是乱得厉害!白御霜做得很对,重要的时局之下,既是在给地下党办事,执政党面前就不应太高调,免得两方猜忌,惹祸上身……
“感谢。”白御霜见她半天没有后话,试探着看过来,又笑了一笑。
“诶?谢什么呀?”时纪从思索中跳出,不明就里的,与白御霜的视线碰在一起。
白御霜见着她这反应,不由就想到一直以来,时纪总是和他站在一边,信任他,为他着想,助他成事,爱他,却从未因男女之事猜忌他,对他发脾气……他心中突然就感触起来,无法抑制,以至于在桌面上拉了时纪的手,神情专注的讲:“感谢这个世界上有你的存在,感谢你能懂我,愿意信我……”
“咦~怎么突然这么肉麻……”
小菜头在旁边默默点头。
西餐馆的氛围,大庭广众之下,白御霜那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和近似表白的话语,让时纪很有点不适应。一直以来,两人的关系都是在她的推动下发展的,从亲吻,拥抱,到更进一步的身体接触,都是她在给予而白御霜作为接受的一方建立起来的。加上前段时间各类事件频发,以及她自己的性格使然,时纪没有去向白御霜寻求一个答案或表白之类的形式,来确定他对自己的感情。
实际上,当她看到了抽屉里的画稿时,就知道了那便是一个最确切的答案。
但在今天,在这样的场合,白御霜突然表现出这样的行为和言语,显然已经和表白无异了……时纪本以为,她知道白御霜是爱她的这个事实就足够了,所谓的表白或是口头上的爱语,不过是些空泛形式,有没有都不重要,但在今天这一刻,她突然意识到,原来,在恋爱中,形式也可以是这样的充实和甜蜜的。
因为这个世界有爱的存在,一切都在变得更加美好。
除了饭还没上桌就吃饱狗粮的小菜头。
*
当天夜里,上海刚消停了没几天的炮火,再度响起。
正是国民革命军第36师由铁路抵达上海,会同第87、第88等精锐之师,在连夜展开扫荡占据虹口汇山码头日军的战斗。
一点多时,爱的花在穿衣镜前,为陆家少将披上了戎装。
半夜时分,时纪被炮声惊醒,她痛苦的揉了揉眉心,眼睛沉得完全不想睁开。好在很快有人捂住了她的耳朵,告诉她没事,没事,接着睡罢。
月光从落地窗照进房间,有些泛红。
白御霜指节分明的双手被月光勾出轮廓,轻柔抚过时纪皱成一团的眉头,令它舒展开来,另一只手则贴在脸侧,挡住外面那些恼人的炮响。
白御霜看着东南方隐约的红光,感到这一次,它们似乎更近了些。
*
8月20日晨,白御霜接到爱的花电话,说陆少将竟已战死了。
他一时愣住,根本讲不出安慰的话来。
不过短短一夜,初上沙场的少将就这样没了。白御霜与他并无多少交情,是因为爱的花才有过几面之缘,但他的死,却让白御霜无比动容。
陆少将此人,平日里看着不过一般纨绔子弟模样,偶尔还要因他和爱的花交好拈酸吃醋,阴阳怪气两句,没想到如今国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