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素
出身,名叫郭宪的,到了宿州衙门。
她见了那衣冠楚楚的知州和通判,不多寒暄,只行了礼便道:“两位大人好生清闲,让宿州城里的小人兴风作浪,如今宿州百姓们要出逃,这样的政绩,不知可是两位大人想要的?”
要不是有人纵容,那大户又怎会在关键之时如此行事,梁羡玉不必多想就猜到这里头有鬼。
只是如今把事情平息了为第一要务,追究谁的罪责倒在其次,因此她见了那两人难看的脸色,又道:“小人不才,想给两位大人献上一计,不知大人们可愿一听?”
如此一来,便显得她方才的逼问不过是为了衬托自己所献之计的要紧,才用了那般口气,也就叫人容易接受一些。
果然不出她所料,知州眉眼一煦,请她坐了下来道:“梁娘子是殿下派来我宿州督导之人,自然可以直言不讳,也应当如此,请说。”
梁羡玉泰然入座,问道:“大人们从外州买粮困难?”
“确实有些,不过再多加几贯银子,想必不日便可以解决的。”通判自信地捋须道。
“我看不然”,梁羡玉看了眼左右,对两人道,“宿州消息不灵通,可靠近汴京的州府,即便是客商,也通达得很。大人以为,他们把持着丰收的粮食不出手,是为了什么?”
知州一个愣神,忽而听见远处响起了道观寺庙的缶声钟声,四下一拍,绵绵不绝。
这……这是……
官家……
他悚然一惊,站起身,向梁羡玉道:“求梁娘子赐教!”
梁羡玉道:“那些客商在赌此后粮价还会再涨,并且是远超你们所能负担地涨。”
她也是听了通判说买粮困难才想到这一点上,她原以为是这些人和大户同流合污,想要一齐吃下百姓手里的地的。
现在看来不像。
知州不比她了解这些商人所想,却对大势看得清楚。要是官家去了,殿下登基稳定局面还需时日,对北边虎视眈眈的金人而言,便是最好的时机……可,宿州真的没粮了……
他如抓住救命稻草般,看向了梁羡玉,“梁娘子如此笃定,可有什么法子?”
梁羡玉刚要说,将那些宿州城大户手中的粮食先行征用过来再说,还未出口,竟也想到了殿下和自己说过的金人事上,不免迟疑了下,觉得还是求稳比较好,努力想了想,道:“那些大户手中有粮,可以助百姓们度过难关。只是要他们心甘情愿拿出,还须想个法子……”
通判小心说了句,“梁娘子,州府库房中的钱也不多了……”
恰是这句话,让梁羡玉想到了什么,她心底合计了一番,慢慢道:“如若,让检校库出面,向那些大户们借粮如何?”
“可即便是检校库,也需要钱贯来……”
梁羡玉“嗯”了声,又道:“可如果让那些大户们用粮食出资呢?两位大人,宿州城内该有不少解库、柜坊之类的地方,那背后的主人想到银钱存入又借出,难免有收不回来的时候,这种时候多了,不会吓得夜不能寐吗?若检校库出面,表示愿意为其托底,这些人用粮食出一份买安心的钱,会不会觉得物有所值?”
“当然会!”通判不由大声道,看着梁羡玉的眼中似有些崇敬之意,他没想到,竟能以这样的法子来化解此次危难。
梁羡玉摆摆手,倒不觉得什么,她也只是为了应急才想出这个法子,可检校库若许了诺,日后要兑现的,如何处理好后续还是个问题。
虽如此,事情还是这样先定了下来,那些大户们一反以往的阳奉阴违,争先抢着做这笔买卖,等粮食从那些大户们的粮仓里输到各户百姓家里,也不过过了四五天。
而梁羡玉想的这个法子,此后也慢慢推广来,竟催生出一个新部,为度过灾年提供各类保障之法……这些都是后话,眼下到了八九月份,料想中的辽人没来,种稻子的时节到了,梁羡玉又如法炮制,从大户手里要出一笔钱将补偿款子都发了下去,帮助大家把泄洪之后的生活安顿好,水稻也都种了下去。
这天,梁羡玉刚看完稻子的长势,从水田里上来,解下缠在腰间的裙子,要过桥回驿站时,被男女老少团团围住,以谢秀凤为首。
梁羡玉笑道:“怎么?你们要拦路劫我?我先说了,钱没有,倒是有几根新鲜稻苗,要不要?”
谢秀凤忙上前帮她拂去了裙子上的那两根绿苗,硬搀着她向桥那边去,道:“梁娘子,我们可不是忘恩负义之徒,供着你还来不及,又怎会抢你?我们今天是想给你看样东西!”
说着,来到了石桥旁边的一块牌子,用青石立的,斧凿的痕迹很新,拦腰系了根红绸子。
谢秀凤将绸子一端塞到梁羡玉手中,“打开来看看!”
梁羡玉抿住了唇儿,轻轻一扯,那绸子系成的滑落而下,露出两行字来。
“乾历三年夏,水漫至此,独梁娘子为民求粮,乃无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