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哪个不长眼的敢踩——”
面前身宽体胖的圆脸男子一张嘴酒气熏天,满脸的盛怒,在目光触及到赵蓉儿娇艳俏丽的容貌时却渐渐消融,声音也随之一噎,旋即换了个柔声细语的语调,道:“我当是哪个不长眼的婢仆呢,原是两位姑娘无意中踩到了我,无妨无妨!”
孟宛低头看向脚下,她与左侧圆桌的距离稍远,按照行进的方向来看怎么也不该踩到他。
赵蓉儿先皱了眉,心直口快道:“分明是你好端端的,突然横出一腿,若我们再慢上几步,怕是要被你绊倒!”
圆脸男子愣了一愣,仍旧耐住了脾气笑着拱手一揖,“是是是,都是在下的过错,冒犯了两位姑娘。”
不知为何孟宛总觉得瞧他有些脸熟,二人方擦肩过他身侧,苦思冥想中赵蓉儿适时低声道了句:“柳松真是与他妹妹一个德性!”
经她话中一点拨孟宛茅塞顿开,想起这张似曾相识的面孔是在何处见过了,不正是那晚态度极其跋扈的圆脸官家小姐么,她忍不住问道:“不知他们家父在朝中是官居何职?”
“柳娴与你同个院中听课,你居然还不知她家世么?”赵蓉儿只觉得有些疑惑,但没深究,继续说道:“我听闻他们家本不是京中人士,因着与宰相母家是远亲,举家投奔而来,其父柳洪霖现在朝中官居七品,任都给事中之职。”
难怪这一家人如此嚣张,虽说都给事中仅是个七品官,却掌侍从规谏,有稽察六部之弊误,驳正制敕违失之权,是个位卑权重的官职,且他家背后又有宰相这层靠山在。
孟宛记起书后面有部分关于其父柳鸿霖与孟府里妾室的龌蹉事,不过与她干系甚微便没再细想。
话语间近到桌跟前,眼下空椅有三,分别是庄烨和时凌雨中间的两个,以及韩少钦和宋念微中间的一个。
孟宛自然盯住了挨着庄烨的那个座,她飞快瞥一眼同样若有所思的庄烨,怕他又想耍什么小心机,脚下紧走两步,先于赵蓉儿落了座,随后毕恭毕敬地朝他颔首礼道:“庄先生好。”
庄烨周身有些许酒气,净白面庞也浮着一层浅薄红晕,可眼眸沉寂如常,视线在她身上停了一停又移开,照旧冷冷淡淡的态度。
反是庄烨旁边的韩少钦自孟宛落座后,一直托着腮用一种饶有趣味的笑眼盯着她看。
韩少钦的存在,说白了就是一个用来提防亲王谋逆篡位而被送进京来的纨绔质子,他在书中戏份也不重,一直没挂官职从不参与政事,最后亦顺着皇上意愿只娶了宋家嫡女一妻。
不过他与庄烨的交情倒颇具玩味,前期称兄道弟成日混在一起玩乐,可以说是形影不离,后期庄烨入朝为官竟日渐疏远。
眼看庄家大势将去时,庄烨几次三番上门求访都被韩少钦拒之门外,直至他锒铛入狱,更不曾帮他求情一次。
韩少钦虽然并未做出落井下石之事,但孟宛对此人的印象实在谈不上多好,她自知这具皮囊算不得什么美人,不知道何故引来韩少钦的兴致,抿着唇面无表情地避开了他的目光。
*
夜色渐浓,席间,宋望尘喝至酣畅,似忽想起了些趣事,搁下酒盏兴致勃勃地看向庄烨,发问道:“学生听一友人说,今年我们私塾租下了水吟酒庄用来举办冬雪宴,庄先生可知晓此事真假?”
连绵风雪天刚过,近段时日景致最好,正是赏雪的好时节,每年办完冬雪宴便将至年关,私塾该放年假了。
这些事情孟宛都清楚,庄烨却不知,她眼皮一跳下意识侧脸看去,自穿进来她一直没能同庄烨说说这个书中的世界,全凭他自己摸索,一时也好奇他会如何应对。
就见庄烨与韩少钦谈笑中酒盏相碰,不动声色地咽下口中残酒,回问了句:“你友人与水吟酒庄是何关系?”
宋望尘稍一怔,答道:“他是水吟酒庄,齐庄主的大儿子。”
听罢庄烨瞥他一眼,语气不冷不热道:“那还有什么可问的。”
宋望尘本想起个话头聊下去,没料想被庄烨的话给噎回了,面上一阵尴尬,正讪讪之际又转念一想,眼前这位庄先生向来不是个好脾性好相与的人,他这般明知故问被呛上几句倒是正常。
但席间气氛却因此冷了下来。
孟宛注意到庄烨的碟中干净,想必入席后没怎么动过筷,一直被韩少钦灌酒了。她前倾身子,抬手夹起个鸡腿放在庄烨碟子里,然后在他诧异的眼光中,笑眯眯解释道:“我看先生光顾着饮酒了,都没怎么吃饭,是以学生孝敬先生的。”
庄烨沉默地盯着她手中筷子。
孟宛循着视线低头看去,顿悟他的迟疑,连忙举起手中筷晃道:“这是公筷,我没用过。”
这一突兀的举动因孟宛话中“孝敬”二字瞬间变了味,余下同为学生的几人皆是一顿,没多时庄烨碟中便被菜肴高高堆起。
在学生们再三的劝吃声中,庄烨神情复杂地拿起了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