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心难讲无心话
嵇元缓缓布局,江黛青也慢慢造势,两人都不急着针锋相对。江黛青抬眼看去,嵇元持子略略思索,便落子于枰。他思考的时候,眉头轻敛,甚是专注。
进入中盘,江黛青试探性地落子叫吃。嵇元也瞧她一眼,露出些宠溺的笑意,随手解了危机。
嵇元棋力甚高,江黛青若是硬刚,只怕反而失了优势。她思之再三,决定撒娇试试。举手落子,看嵇元吃不吃她。
嵇元摇头轻笑。虽然没吃她这片子,但却转而在她心腹地带落下一子。
江黛青脸色顿时就不大好看了。要是保那片子,棋筋被挑,只怕半壁江山都要被蚕食殆尽。要是做活腹地,那片子迟早也是瓮中之鳖。权衡半天,她只好先安内后攘外,贴子布防。
谁知嵇元也不要边缘交接的那片,非得和江黛青较心腹的劲。她嗔怪地看他一眼,却只得到了嵇元意味深长的笑。
嵇元认真猛攻,江黛青就有些难以招架。她两手把玩着一颗黑子,肘支桌案看向他:“不过是游戏,你竟这样和我认真?”
“虽是游戏,却不敢松懈。”嵇元似笑非笑道:“你的‘心’,我要定了。”
江黛青哑然。片刻才红着脸道:“非要把我掏空了不成?”
“谁叫你‘内心空虚’,让我有机可乘了呢?”嵇元戏言。
江黛青只得硬着头皮迎战,力求心内的“窟窿”不要太大。交锋了四、五手,局势大致已定。她只得叹口气:“给你,给你,都给你好了!”
嵇元轻笑,江黛青就觉得耳朵渐渐发起热来。
梅言进了船舱,看到他们二人在对弈,奇道:“这倒是难得一见。”他便来作壁上观。
“菖蒲如何了?”江黛青抬头问梅言,只尴尬地得了他一个冷眼。
“稳定住了,所以我出来透透气。”梅言盯着棋盘,不再看江黛青。
江黛青见依自己目下的形势,只怕是要输得有些难看。她看向嵇元:“夫君,手下留情?”
嵇元很是得趣,只模棱两可道:“你尽力表现。”
这话说得很是模糊,江黛青咬着自己嘴唇,勉强应付。这样子叫嵇元一个走神,被她盘活了最后一小片江山。她长舒一口气:“还好,还好......脸保住了。”转瞬又叹道:“哎!这脸原也不大好看......”
梅言轻哂一声。嵇元倒是笑得畅快:“你不收官了?”
“唉......别收了吧。”江黛青轻轻捂脸:“好歹给我留点颜面。”
话虽如此说,江黛青都大概能数得出来,况乎嵇元、梅言?
“这就是你说的‘棋路相似’?”梅言不无讽刺地问嵇元。
嵇元笑道:“你若与黛青下一局,当不致如此。”
“你是说我棋力如她这般?”梅言甚是不服,语气颇有傲意。
“黛青与我手谈,带些玩闹在里。她原是遇强则强的类型 。”
江黛青还有些畏惧梅言,不敢迎战:“累了。”她趴在棋盘上,看着嵇元挤眉弄眼:“求放过。”这样子甚是娇憨,嵇元就笑笑,收起了棋子。
江黛青也捡拾黑子,一时只闻棋子摩擦碰撞之声。这也算白噪音了,江黛青渐渐感到心空性寂。她不由闭上双眼,反复抓取着棋奁中的黑子,再慢慢松手听它们落入奁中的声音。
看到江黛青平静安详的容颜,嵇元和梅言相顾讶然。
突然,江黛青起身行至书案前,一言不发地研起墨来。嵇元瞬间明白了,当即与她裁纸,梅言见状也来帮衬。
没有紫毫,江黛青就顺手取一只狼毫,写下:
浮生千劫尽,长日一灯明。
轻灵飘逸,清澈不染。望之令人心境澄明。
轻呼一口气,江黛青放下了笔。嵇元与梅言都深感震撼。
“精妙绝伦!这算得你青隽体之最了。”嵇元叹道。他也有这个评说的资格。江黛青自来后的每一书,他几乎都看过。
“看来书画,是要和性情相唱和才能相得益彰的。”江黛青感慨道:“我与无垢虽然只交流得片言只语,但却颇有所悟。”
“无垢?”梅言问:“可是题字‘不伦亭’的那位师傅?”
“不错。她在研习青隽体。”江黛青只当个笑话讲:“还夸我‘清净不染’、‘风骨遗世’呢。”
梅言不言,嵇元却道:“她倒是有眼光。”
江黛青笑道:“你是情人眼中出西施,怎么看我都是好的。你忘记我把宫茂吓成什么样子啦?还有河南道那些县令和书吏!真是难为他们了......”
梅言张口欲言,然而最终却没说出来什么。嵇元和江黛青也没留意。
嵇元替江黛青钤印,却问道:“留下吗?”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江黛青笑道:“无所谓。我今日既然写得出它,来日自然能写出更好的。”傲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