泡沫之花
在严洛身上拉扯,这似乎能够解释,为什么他宁愿承受痛苦也不愿反抗。
她放下叉子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是不是只要你一表达不满,他们就会说你是娘炮,你娇气得像个女人,你事多,你开不起玩笑,久而久之连你自己也这么怀疑自己,所以对他们的伤害就逆来顺受了?”
严洛垂眸,点了点头。
“他们这不叫开玩笑,这叫霸凌。”林惜安斩钉截铁地下了结论。
严洛倏地抬眼,林惜安对这件事的定性,像一阵风,让他深埋在心底蒙尘落灰的想法,此刻见了光。
然而他再次咬着唇嗫嚅道:“我不知道······好像也没到那个份上,可能男生都是这样的吧,而且他们跟我说话的时候也是笑着的。”
他越说,声音越小,似乎这话不是给林惜安听的,而是给他自己听的。
林惜安摇摇头,“你自己都不相信是吗?我看到的次数不多,你们之间的大多应该发生在男厕所吧,可我那天明显看到你不愿意跟他们过去,董思明虽然表面笑着,但眼里的恶意,我不相信你没感觉到。”
董思明那种眼神,表面上是笑着,但是深究其中,有种即将施暴时特有的快感和期待,仿佛正等待下手的时机将他所厌恶的人狠狠扣在他暴力的阴影下,那种感觉,像狼见了肉一般,下一秒就要冲过去将人撕碎。
他们讨厌严洛这件事并不让林惜安意外,青春期的人暴躁易怒,学校里因为打仗进医院进局子的人层出不穷,他们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认为那是自己力量和能力的体现。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人的恶意会以更加野蛮残暴的方式不加遮掩地表达出来。
男性之间的霸凌存在某种理不直气不壮的灰色地带,由于他们或许天□□打打闹闹,所以肢体的伤害可以被“开玩笑”所庇护;由于男性在刻板印象中天然地被当作坚强,而女性则被看作是懦弱的代表,带有女性化特质的男性一旦暴露出不堪忍受,就可以被攻击成“矫情”。由于这些特质并没有一个准确的标准能够衡量,所以在朦胧的判准中,施暴者可以随意定义严洛所处的一端。
而他们排挤的对象,往往都是不符合他们内在“审美”,让他们不喜欢的人。
严洛皮肤很白,长相有些幼态,睫毛长而翘,整体会给人一种女性化的外在形象,而且他还爱干净,说话温柔、不喜欢运动,而这些特质在传统的刻板印象中,是属于女人的,所以他会被同性排斥,女性化的特点也常常伴随某种偏见的联想,他们看到一个人女性化,就觉得这个人势必伴随着脆弱、胆小的弱点。
于是严洛被归结为异类、“异类”自然是当之无愧的霸凌对象。
偏见化作真实的箭矢,射在了他的身上。
空气中蕴蓄着难耐的沉默,正当林惜安像找点话题排解这有些沉重的情绪,她倏地眼前一亮。
“严洛,你看!”
林惜安招手示意严洛凑过来。
严洛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林惜安搅动的热可可上面,浮着一片泡沫,簇拥在一起形成了花朵的样子。
严洛惊喜地抬眼,下一秒,他忽然意识到,二人此刻的距离似乎有些近。
林惜安目光带着炽热的温度看着杯中光景,明亮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好美啊。”
“是啊。”严洛轻声道。
林惜安垂眸,视线描摹着泡沫花朵的轮廓,忽然,门口的风铃被再次摇响。
顾砚带着淡淡的水汽,面色有些不虞地站在门口。短短的时间里,窗外已然飘起小雨。
林惜安敏锐地察觉到他的不快,但此刻惊喜的分享欲占据上风,她唤了一声顾砚的名字,小心翼翼地起身跑到他身边,攥住了他的袖子,“你快过来看!”
顾砚的视线落在她的手上,迈开长腿跟着他来到了桌前,林惜安指着那朵泡沫花,一脸期待地看着顾砚。
顾砚弯腰,视线触及那朵花时眉心一跳。
“怎么样!我的天,太美了我要拍下来,这是严洛给我的惊喜!”林惜安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雀跃之情,她蹦蹦跳跳地去拿手机,记录下小小马克杯中的浪漫邂逅,顾砚看向她举起手机的手,指甲被修剪得整齐圆润,她的双手洁白如百合,仿佛擦过她的身边带起淡淡的香气。
严洛轻轻笑笑,被林惜安这么一说,他倒有些不好意思,哪里是他给的惊喜,他只不过是受邀前来吃蛋糕罢了。
顾砚目光下移,看到被切了两块的巧克力蛋糕和相对坐在桌前的二人,有些焦躁总也挥之不去,应该是下雨的原因吧。
待林惜安记录下之后,她扬起头问顾砚:“对了,你是来买花的吗?”
“8支飞燕草。”顾砚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