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与暗的距离(完)
伊集院有纪做了一场长梦。
梦里她依然在星条高中认真地读书,考试,认真地喜欢着自己有好感的人,然后在三年之后以极高的偏差值考取了东大新闻系,在学校积极参加联谊活动,和一个同样是东大的高智商学长恋爱。
毕业进入了东京电视台工作,秉承着自己的理想,为底层的人民奔波,然后和人走入婚姻的殿堂,结婚生子,和老爸老妈一样幸福美满,最后安详地结束自己的一生。
在伊集院有纪的本来的人生规划里,她本应该如此的。
她在梦里将一生的走马灯都看尽,最后所有的时间回溯,她回到了那个黄昏的操场,再次鼓起勇气拿起了自己的球拍。
对着那张嘴角咧到耳根的脸,重重地挥了下去。
是不是打破了这个噩梦,她的人生就可以回归正常的轨迹?
“不可能的,回不去了。”突然有人出声说道。
惊得有纪悚然回头,差点把手上的球拍扔出去。
——站在她身后说话的居然是夏油杰。
他并没有穿自己那一身标志性的五条袈裟,而是穿着高专的制服,长长的黑发在脑后扎了个丸子头,额前留下了一缕碎发。
他的神情没有了那些悲天悯人的假笑,抑或是宣扬大义时候的疯狂,而是嘴角微微向下,眉宇间总是皱着忧愁的弧度。
他的眼神也清亮,浑身带着少年人的朝气,就连面孔也稍显稚嫩,但有纪莫名觉得他好疲惫。
仿佛他就站在那里,身体仍旧年轻,心却行将就木。
这样大的变化,让有纪几乎不敢认,她只能够试探性地问:“夏油杰?高专时候的夏油杰?”
夏油杰看着有纪,忍不住苦笑:“有这么明显吗?”
“未来的你……很喜欢笑。”有纪说,虽然那些笑基本上都是笑容的假面,但27岁的夏油杰对比于17岁的夏油杰,的确笑容更加的多。
但真要有纪来形容的话,她觉得眼前的夏油杰更加的真实,如果按照时间来看的话,这个年纪的他还是有纪道听途说的好人,他怀揣着永远年轻永远炽热的思想,誓要改变这个世界,咒术师保护普通人,普通人爱戴咒术师,这样美丽的新世界是他憧憬向往的。
所以面对他,有纪难得地放松了些许,她竭力让自己像与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一样沟通,忽略掉她和成年夏油杰的那些是非恩怨,和尚在高专的夏油杰讨论这个世界。
她迫切地想知道,夏油杰到底是偶然一天突然顿悟,以清醒又疯狂的冷眼来看待这个世界,还是长年累月巍然不动的雪峰一夕倾塌,只因了一朵轻飘飘的雪花。
他和他的正道一起留在了那个盛夏,从此以后守着偏执的一腔孤勇守成枯骨。
是的,枯骨。
从有纪第一次见到成年的夏油杰的那一面开始,她就感觉到,夏油杰的皮囊下裹挟着亘古的寒风,流淌着的是凉到透彻的骨血,他从内到外都是一触即碎的腐朽感,任何靠近他的人都会被洛希极限给困住,直至飞蛾扑火。
而现在,他给有纪的感觉更甚,就像风暴中摇摇欲坠的扁舟,只身执光走过漫漫长夜,踽踽独行。
可那光也只是盈盈烛火,细瘦弱小地在掌中跃动,不知道究竟是在哪一天,就会从指尖坠落。
有纪突然恍然。
原来十年后的夏油杰,已经独自走过了十年的黑夜,在这个过程中,他却非但没能和自己和解,更对这整个世界增添了更深的恶意。
可从此以后,没有人能为他执光了。
一念及此,她又忽然大恸。
往前走了两步,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少年夏油杰,张了张嘴,很想问些什么。
可脑中思绪千回百转,所有杂乱的分章最终都只汇聚成了一句话——
“你对你的一生满意吗?”
少年夏油杰嘴角轻浅向下的弧度都在那一瞬间消失了。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她的眸中还闪着对这个世界无限的爱意和憧憬,她不会对这个世界报以质疑,还尚在永远真挚接受万物的年岁。
就如同一个新生的幼童一样,对自己提问,问的却不是那万物迷茫的集大成者,而是问他,他对自己的一生满意与否。
说实话,他从来没有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因为不管是在少年迷茫的时候,还是成年后坚定地走向的路,从他站在交叉路口,向前迈出脚尖的那一刻起,都已经注定了这是一条没有目的地,也无法回头的路。
但既然决定回答,他就真的认真思考起了这个问题。
满意吗?
说满意好像也算不上,他只是天生拥有那样的才能,成为了一名咒术师,前面几年为了保护别人而努力,经常因为这个问题和悟发生争执,却没想到一朝逆转,最离经叛道的悟成为了真正兼爱世人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