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而温洵自从出了郑贵妃的宁德殿，便一路朝着宫门处走去。

等到了宫门旁，温洵四处略微打量。不见人在，便转身想要回去。

“端王爷请留步。”一个尖细的嗓音传来，带着宫中内侍门惯常带着的谄媚阴柔，那老太监步履匆匆的朝着温洵走来。

老太监看着五十上下，脸上白净无须，来到温洵面前，只微微躬着身子道，“请端王爷的安。”

温洵不喜欢宦官作风。但是思及眼前之人和自己并无过节，温洵还是轻轻点了点头以作微回应。

他生性如此，哪怕是对着并不赞同的人，也总保持着最根本的礼貌和教养。

那老太监低了头，又靠温洵近了一点，方才道，“端王爷还请去值房一趟，姜大人已经久侯了。”

温洵应声，抬头看了一眼眼前的人。那老太监察觉到温洵审视的目光，只微微一笑，对着温洵深深做了个揖。

温洵见他面上恳切，便未曾多言。能在此处出现，想来他已经知晓了姜如海的狼子野心。如今却还为姜如海报门传信，可见其也是心术不正之人。

温洵朝不远处的值房望去。那里是供守门宫人们短暂休息的地方。温洵顿了顿，抬步朝值房方向走去。

姜如海身上的官袍都没有换，此刻正端坐在这狭小的值房里喝茶。见到温洵进来，慌忙起身为温洵倒了杯茶递过去，陪着笑道，

“端王过来了。累不累，喝口茶。”

温洵瞧了姜如海一眼，略微顿了顿，还是将那杯茶接在了手中。

姜如海见温洵接了茶，面上瞬时和悦。他笑着搓手道，

“邀王爷来此，并无他意。实在是，宫内人多眼杂，不好与王爷说上话。”姜如海斟酌了一下，道，“就是有那么一些大臣，有些话想要同王爷说，托我传个话。”

温洵淡淡一眼看过去，姜如海感觉到了温洵的排斥，但是等了又等，却不听温洵出声回绝。姜如海的胆子便又大了些。

“他们都说，王爷自请封地，是以退为进的妙计。等到王爷在封地打好了基础，来日太子梁王两败俱伤之时，王爷才好坐收渔翁之利。他们说，王爷您能屈能伸，进退有度，郑贵妃又独得圣宠，王爷前程不可限量。他们愿意追随王爷左右。只求王爷不要妄自菲薄，来日得成大计，以便造福天下呀。”

姜如海越说越得意，好像大事立马可成，以至于他看向温洵的眼神都带着一种不自知的睥睨。

温洵笑了笑，冷声道，

“姜如海。你知不知道，这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他骤然肃声，以至于姜如海被吓得唬了一跳。

姜如海撩袍在温洵面前跪了下来。姜如海做惯了臣子，这并不是他第一次跪拜温洵。

但这却是温洵第一次生出异样的感觉，他知道眼前这个匍匐在他脚下的人，是他真正的生身父亲。如果他不是皇子，如果他不在这个位置，这辈子，他都不可能让姜如海跪倒在他的脚下。

但这就是皇权的威仪，他可以令人臣服，令人温顺，令人乖巧。

他莫名的想起了姜芷。

如果有一天，温行一败涂地，他在那至高无上之位时，她还会想着和温行老掉牙吗。

他又想起了峤山行刺的事。温洵心中几股力量拉扯。最终，那些屈辱的感觉占了上风。他再也没有办法做回那个与世无争的皇子。

他甚至想，温行便是那只推他入局的手。是命运将他放在了这样一条晦暗的道路上去。

他不想争，却不得不争了。

温洵笑了笑，伸手将地上的姜如海扶了起来，笑道，“姜大人这是做什么，既是株连九族的大罪。那么行事之时，千万小心便是了。明日子时前，本王想知晓，是哪些大臣，这般维护本王，如此尽心尽力。”

姜如海一听，立马喜笑颜开。从袖中摸出一本名册递了上去，欣慰感叹道，

“哪里需要明日呢。全都在此了。”姜如海将名册举着，好像举着他一生的希望。

温洵顿了顿，抬手接了。上面大小官员足有三十二人。温洵略微扫过一眼，这里面不乏忠义秉孝之人。那一刻，有一种更加剧烈的情绪触动了他。

是认可，是拥戴，是九死不悔。

姜如海见温洵沉默，不禁在一旁劝说道，“他们全都对王爷您忠心耿耿啊。王爷就当是为了天下百姓，还请您万万不要生了退却之心。不要辜负了这些老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