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顾准有一个好处,他从不甜言蜜语地骗人,他根本没有这个脑筋。
顾来不作声地回过头去,看见郑皓似乎也在笑,笑顾准这个大直男病入膏肓,若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那感觉还好一些,偏他说得认真,硬是把一件那样风花雪月的事情说成毛概和马克思。
电影开场十多分钟,顾准真就安安静静在看电影。
两个人之间,有木质的扶手,他的手臂并没有搭在上边,而是让给了她。顾来偷偷瞥向顾准,他一只手环在胸前,另一只手撑着手肘,抵在鼻子下方,很松弛低调的姿态,奈何他这人存在感太强,很多嘉宾的心思根本不在电影上面。
但是随着电影情节的深入,那些激越的,蠢蠢欲动的心渐渐都静了下来,仿佛被电影中绝美的画面震慑住了。
《破窗时刻》这本小说顾来读过,并且不止一次为唐镯强悍的逻辑思维所折服。在多年前,网上首次传出小说将影视化,其导演还是王安东的时候,顾来就一直对其抱有期待。
王导的片子有一种湖畔诗人般的浪漫风情,虽是一个发生在千禧年的爱情悬疑故事,但王导在视觉美学上极度追求完美,他擅长运用素雅柔和的色彩营造的清新自然的视觉,使得每一帧影像都可以镶进油画框。半个小时的电影看下来,几乎找不到一帧乱糟糟的镜头。
人物沐在阳光之下,暗示着丁唐和小北这对从未表明心迹的青梅竹马处在幸福和快乐之中,那种斟酌又青涩的感情令观众动容。与电影后半段残破、颓败的反乌托邦场景对立,所碰撞产生的效果更为凄美悲壮,在视觉上感受丁唐从受害者变成罪犯的心理转变,暗示着丁唐这个最凶恶犯罪者的诞生,跟这个失序的社会脱不了关系。
电影的展现是浓缩的,但是王导通过画面构图、音效、长镜头、插叙倒叙等等多种叙事媒介相结合,开创了一种新的蒙太奇式三角谋杀,使得影片表现出来的艺术效果更为深刻隽永,视听艺术所带来的震撼力是小说所不能比的。不看到最后一秒,即使猜到凶手是谁,其扑朔迷离的作案手法也让人伤透了脑筋。
顾来碰碰他的手臂。
顾准回头,看她。
顾来小声问:“你为什么要那样笑?”
“什么”
“就是这样”
顾来学着刚才电影中,丁唐的表情,长眉压低,薄锐的唇角向上扯出极大弧度,盯着手中的扑克时,眸底深处透着一种似是而非的邪气。可是这般神情由顾来做出,是照猫画虎,两道眉毛毛绒绒的,连带着黑亮清灵的大眼睛里都透出无可比拟的捣鬼可爱,嘴巴用力抿紧的模样真凶,像一种小动物,张牙舞爪的——
顾准一时没有忍住,笑出了声音,四周有视线晃过来,他假模假式地单手握拳,轻轻按在唇上,咳嗽两声。见顾来一副没好气的样子,憋得愈加辛苦,一双透亮的眼睛里漾出的笑意藏无可藏。
“我是这么笑的么?”
顾来笃定点头,“嗯”
顾准嘴唇向上抿着,说:“挺好”
火车尖锐的汽笛鸣叫,轻轻撞入每个人的耳朵里。顾来抬头看向LED屏幕,火车在风雪漫飞中徐徐远去,枕木震颤着,丁唐逆着人流挤到火车尾端的铁栏杆后,Tracking shot不断后退,镜头的焦点都在丁唐身上,火车吐出的白烟漫漶了他的眉眼轮廓,隐隐现现中,顾准隐忍不发的神情将丁唐对离别的不舍和担忧烘托到了极致。
如果丁唐知道这次离别,等待他的将会是怎样的死亡和宿命,他或许就不会走了。
顾来黯然地想,喃喃问道:“故事的发展会和小说一样吗?”
“还原度很高”顾准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不过在电影里,编剧把丁唐的第一人格和第二人格互换了,疯狂偏执的杀人艺术家是第一人格”
这话听得顾来热血沸腾。
“所以这根本不是一场意识犯罪,丁唐一直都知道是自己杀了人?那个朴实善良的丁唐只是他为了扰乱警方思维,伪造出来的面具?”
“整个局都是他布下的,因为他对小北的死亡和罗塞警官的罪行持怀疑态度。故事最后,丁唐故技重施将罗塞引入梦境当中,试图在一层又一层的梦境中摧毁他的意志,将他永远困在杀害小北的罪恶中醒不过来。可是善良的第二人格出卖了丁唐,他把罗塞对小北的感情想得太好,这个致命的错误让罗塞在迷失域中挣脱了出来,丁唐的计谋就此宣告失败”
这时画面一切,正是罗塞靠在廊下跟丁唐讲述自己对妻子小北一见钟情的画面,饰演罗塞的男演员虽只是冷静的叙述,但是情感充实,饱满。
一种莫名的哀伤和激愤如阴霾般将顾来裹挟,顾来沉重地想,丁唐的失败,在于他低估了人性的复杂性和道德的边界。顾来被吊起好奇心,身体不由自主往顾准身边凑了凑。他比她坐着的时候,也高了不少,顾来不得已像个小学生一样维持仰视的姿态。
“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