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图
药里加了起死回生的灵药,这世上怕早已无乔弘道。
只见乔老神仙脸上一如往日盈着和气慈祥的笑容,牵着老马走到右相车前,郑重地鞠了一躬,“乔某自请伴右相左右,前往五州赈灾。”
戚无良眉头微皱,“您这是……”
乔弘道抬眸,脸上没了往日为老不尊的笑意,添了几分肃穆,“此次五州灾情来势汹汹,但盛京得知消息却迟之又迟,恐此次赈灾不易,乔某知右相心有沟壑,但五州官场复杂、人心险恶,乔某愿为右相手中之刀,助右相披荆斩棘、平定灾祸!”
戚无良拧眉不言。
乔弘道,乔弘道,她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
崇辞初年,梁惠帝初登大宝,启用刚正不阿、不畏权贵的乔弘道整顿官场、血洗盛京,但代价是年已五旬的乔公相继死了夫人、儿子、儿媳、孙子、孙女……到最后孑然一身,一夜白发。
那些被乔公拖下马的权臣贵族们哪怕是死,也要让乔弘道痛上一痛。
而这一痛,就到了行将就木之年。
——满头华发尽,半魂入忘川。
乔公见马车上的人迟迟不语,不由再度深深压弯脊背,朝戚无良行礼,苍老的声音带着一股百折不挠的韧劲,“望,右相成全。”
戚无良知道乔公的心思,朽木之龄,大限将至,便拼上这把老骨头再提屠刀、手刃贪官,整肃五州官场,还百姓一片朗朗乾坤,这般死了也值。
她看着乔弘道明明弯下却又好似笔直得能支起大梁天地的脊背,又看向一群被御林军围得严实、刀斧加身、皇权胁迫才不情不愿加入赈灾队伍的官员。
白衣卿相不禁摇头一笑。
这世间,人与人是不同的。
“乔公就骑这匹老马去吗?”戚无良打趣地说了一句。
乔公却猛地直起腰,脸上一喜,他知道,戚无良这是答应了。
他也曾求到梁惠帝跟前,但梁惠帝说此次赈灾随行官员由右相独定,他这个皇帝不会多加干涉。
而戚无良坑了盛京半数权贵朝臣,唯独没坑上他,这让乔公如何能罢休?
“右相,老夫当年令皇命,入盛京,骑的就是这匹马。”乔公笑吟吟说着,摸了摸马头,那马也是个有灵性的,亲昵地用鼻尖蹭了蹭乔公的掌心,“如今它老了,不过老马识途,五州凶险,而老夫已无亲人在世人,若此次身殉五州,它自会带着老夫的骨灰返回故土……”
他的夫人、儿子、儿媳、孙子、孙女,都葬在了故乡。
魂归故里,是乔公最后的心愿。
右相大人折扇一摇,语气狂妄地说道:“乔公说笑了,有本相在,五州何来凶险?这大梁最凶险的便是本相,何人遇上本相,才是天大的劫数。”
乔公一愣,他没想到自己一大把年纪竟被一个年轻后生安慰了,缓缓笑道:“右相说得是。”
“公子,方员外郎来了。”驾车的红泪淡淡道了一句。
右相大人闻言来了精神,在红泪的搀扶下,拖着一条瘸腿慢悠悠地下了马车,回身向城门望去。
只见一身天青色素袍的俊雅公子驾着一辆由玄铁改造的机关马车缓缓驶来,马车通体漆黑,造型怪异,车轮极大,车厢背部还有一个时不时喷出白烟的铁匣子。
按理来说,这样一辆由玄铁打造的机关马车应该极重,如同摄政王谢恒的恶鬼战车,由四匹高大威猛的战马来拉都颇为费劲,但眼前这辆机关马车比摄政王的马车更大更重,却仅由一匹马拉着,不见丝毫费力。
“右相见谅,家师准备的东西过多,装运费了些时间,故而来迟。”驾车而来的方浊清神色冷淡朝戚无良拱手说道。
戚无良对方浊清的态度见怪不怪,这人天生冷脸,若真细究的话,其实他这次的态度比之前明显多了敬重,虽然那张结霜的棺材脸看不出丝毫差别……
“这就是工部的最新杰作?”戚无良探究地将这辆造型奇怪的马车看了一圈。
“是,也不是。”方浊清淡漠回话。
戚无良挑眉,看向方浊清,本以为这人会解释两句,什么叫“是,也不是”,但方浊清此人就是一块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会看人眼色,撂下一句有的没的,嘴就自个封上了,半点没有给右相大人解惑的意思。
右相大人一口气梗在心头,优雅地翻了个白眼,低声骂了句:“个葫芦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