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汤镜跨进院子,断断续续的咳喘隔窗传出。
小内侍们呼啦啦成群奔出来,躬身迎他到厅堂,言语间的恭敬几乎要溢出来:“大人,耶耶刚睡醒。”
周成时日无多,身边伺候的人个个面色愁苦。
这些大多是曾仗势欺辱过旁人的,生怕失去仰仗后,从此日子难过。
又探得左少监兴许要继任掌印,见了他,恨不能全凑过来伏在地献上忠心。
汤镜颔首,“我去陪义父说两句话。”
小内侍们变了脸色,连连作揖,“大人稍坐,耶耶卧床日久,神智时有时无,容奴才先去通禀通禀。”
说着,朝身后打手势,使眼色,忙得眉眼乱飞。有人明白过来,立刻闪身进屋整理。
开窗声,金钩撞柱声,搬桌挪椅声,静如死水的院内终于有了点生气。
汤镜冷眼看着他们在自己眼皮底下捣鬼,也没搭理,绕开人,朝周成的卧房走去。
屋内灰蓬蓬的,显出连日未清扫的乱象。
床幔匆忙间只挂起了一半,秋风从窗边吹进来,裹挟着混杂了药味的腐气匆匆撤离。
小内侍正趴在床边,用湿帕子给萎缩在被中的周成擦脚。
听见汤镜进屋,小内侍心中慌乱,为了不让没处安放的手显得笨拙,又举着同条帕子去给周成擦脸。
周成气得浑身发抖,歪着嘴骂:“瞎了眼、坏了心的王八羔子……”
他说话已不甚清楚,且说俩字便要停顿着咳喘。
身上腐气重,一张嘴连吐息都充满恶臭,白白惹人生厌。
小内侍面上闪过怨毒,手下用力擦拭,周成张不了口,只能呜呜咽咽地发出呻.吟。
汤镜接了小内侍手中帕子,平声道:“你下去,我来服侍阿耶。”
小内侍待要说不敢,觑眼汤镜不怒自威的脸,忙喏一声弯下腰溜着门边出去了。
铜盆积了垢,帕子也不甚干净。
汤镜却毫不在意。他捏着帕子一角,沾沾盆中水,轻轻替周成擦拭着手背。
周成一看见他,就泪如雨下,“景业,他们这是要我死啊。”
汤镜闻言,动作顿了顿。
“错了,”半晌,他才扔掉手中帕子,严肃道,“要你死的人,是我才对。”
他面向周成,语气轻松,往日的沉稳顺应全不见了。
长眉浓秀,凤眸凌厉,薄唇边挂着尖刻的笑意。
周成瞧他陌生得很,浑浊无神的眼睛现出恐惧。
他摇头晃脑,倏忽用力大喊:“你不是景业!你是哪来的恶鬼?赶快从景业身体里滚出去!”
景业才不会对他不敬,景业最听他的话,景业是他所有义子里心最诚的!
“景业吾儿,你快回来!”
他又叫又吼,最后还抬手朝天边招起魂来。
浮肿的小老头儿在床上鼓涌,好像一条大白虫。
汤镜静静看着,无聊地想。
啧,真难看。
他俯下身子,端起盆中凉掉的水朝着周成面上泼下。
被冷水一激,周成一时半刻只有出的气,反倒安静了。
“老东西,”这么叫出来,汤镜莫名畅快,“你不是喜欢这种濒临窒息的感觉么?如何,亲自尝试过,还喜欢吗?”
周成用抽成鸡爪的手拭去脸上水渍,颤声问:“景业,你到底怎么了?”
他不相信他最忠诚的义子会变成这样。
“你这模样,大概也不会记得萝娘了。”汤镜置若罔闻,将铜盆往扣在周成脸上,捉住两只鸡爪用力一扭,“不慌,我替你回忆回忆。”
咔嗒声响过后,周成悠长高亢的惨叫在盆壁间回荡,等传出来,已变得瓮声瓮气。
汤镜丢开手,见他两只苍白鸡爪歪歪扭扭耷拉着,应该是断了。
满意站起身,从怀里掏块帕子狠狠擦着手掌。
内侍们也不知多久没给他清洗,腕间都是油腻腻的汗渍。
恶心。
“老东西,你最好快点想起来,”汤镜用帕子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擦过去,直到白玉染上微红,他才停下,“早日想起来,我心情一好,兴许就给你个痛快,不然,咱们可有得玩呢。”
铜盆边沿硌在周成短短的脖子间,留下一条细缝,并不算完全封闭。但他心里火急火燎,恐慌使得他总觉着要喘不过气了。
“唉,马上就要入冬,”汤镜望眼窗外的萧瑟秋景,故意惆怅道,“宫里的冬日,若底下人伺候不周,可难熬呢。”
周成难受得涕泗横流,手又疼,要掀开盆子,什么劲儿都使不上。
汤镜静观他挣扎,直至望见他脖间青筋暴起,肤色憋得紫涨,才扯断床边金钩,搭在盆沿一掀,让他的口鼻重获“新生”。
再慢一步,他怕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