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门前是非多
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苦昼短》
吴非辞每日早早至公主府上值,不曾见她一日误了时辰,与此前时不时睡迟了起来晚了截然不同,晚上很晚才归家,有时候甚至待在公主府的书房里通宵。
她早出晚归,勤勤恳恳,公主府给的恩赏也越来越多,明知逾制,吴非辞也接了下来,着人修葺家中房屋,原本一个小小的宅院,前后拓宽出二进的小院落,连叔叔赵二家也跟着沾了光,修整了房屋里外。
整个荷花巷里,最为显眼的就是这两家子。
朝臣得知后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敢说什么,生怕得罪如今风头正盛的公主府。
更何况吴阿婉死了夫君,家中少了一个倚靠,多给些钱那是皇家体恤,皇帝都没显出不满,他们何必多论?
“今日看了什么书?”
傍晚,昭平从宫中回来,问她功课。
“《西宛全域风土志》”吴非辞回道,反问昭平:“宫中怎么说?”
昭平坐在书案前,道:“自然是应允了。”
那一场大火,彻彻底底折损了孙府的气势,何复金以死罪入狱。
公主府的江陵富商顺利入盛都站稳脚跟,今日,在昭平的据理力争之下,几家江陵商拿下了宫中正月的专供。
西宛使臣以临近冬日,大雪封山的理由留在盛都,皇帝准许他们开春再动身启程。
昭平说道:“他们的目的还未达成,岂会轻易离开?”
西宛使臣在盛都生民怨,为的就是等待中原内乱,无力顾及其他时,趁机将无咎佛子带回西宛。
无咎佛子是摩伽法师唯一亲传的弟子,在西宛百姓心中他是唯一的正统,是无上圣,佛子在中原,中原皇帝就是天皇帝,若只要佛子归西宛,西宛王庭就是天命所归。
届时,天命所归的西宛王庭举全国之力杀向已内乱四起的中原,多半能砍下几座城池。
“疏那国也是西域四国之一,不也会大雪封山,公主,我们留住疏那国可好?”吴非辞合上《西宛全域风土志》,抬眼问昭平。
昭平反问她:“如何留住?”
吴非辞说:“疏那国与西宛所信奉的是一样的,若无咎佛子肯开口,疏那国……”
昭平垂眸:“本宫不想牵涉到他,这一点,你是知道的。”
“我知道。”吴非辞看向她,道:“所以这件事,我替公主去做了,给无咎佛子写了一封信。”
“吴阿婉!”昭平厉色。
“婢子愿意受罚。”
吴非辞双膝挪至蒲垫外,抵在冰凉的地板上,伏首叩头。
昭平看她低低的后脑勺,吴阿婉时常作出这样低到尘埃的姿态,可她却从来没有真的落过下风,也从来没有真的发自内心屈尊于人下。
在她心里,应当从未屈服过任何一个人,包括昭平。
如果她有那么一丝丝的屈服,就不会写信给无咎,更不会跪在地上说甘愿受罚,而应该说“任凭公主处置。”
她自己做了事,自己给自己定了罚。
沉默在两人之间压抑着酝酿着,爆发就在一刹那。
“罢了!”
昭平摆摆手。
毕竟她死了夫君。
吴非辞有时候不知道自己死了夫君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每每做了些逾矩的事,总因为这个得到莫大的宽恕。
昭平质问她:“你有意将无咎卷进来,是害怕本宫最后会为了家国大局而放过西宛使臣,是吗?”
吴非辞抬起头来,道:“公主明鉴。”
“吴阿婉,你好大的胆子,竟算计到本宫头上来了。”昭平半蹲下来,捏起她的脸颊,语气肃冷,“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曲水流觞宴上,水榭里,那样茫然无助的感受,吴非辞不想体验第二次。
她说:“公主,理应以天下为重。”
转眼已是隆冬。
吴非辞裹着花重金买来的厚厚大氅坐在堂屋里,倚靠窗栏看雪,手里抱着暖炉,耳边听着阿清教导阿谷与四娘读书。
西宛与疏那国在青门寺争得不可开交,清清静静的佛门被两国使臣闹得不安宁,而昭平已暗中着手,准备让两国使臣彻底反目。
她不会让无咎离开盛都,不论是跟着西宛离开,还是跟着疏那离开。
太子当然觉察到她的动静,文国公向太子提议,趁此良机,在西宛和疏那两国面前戳破昭平的计谋,联合两国重挫昭平的当下的势头。
朝中一时间暗流涌动,刀光剑影。
皇帝居高临下地看着,并没有任何举动,只要表面风平浪静,就没有插手的必要,太子也应当被制衡,更何况公主制衡他,有什么不放心的。
公主又不会和皇帝当初那样举兵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