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夫君我不卖
今日天光偏爱世人,洋洋洒洒漏得满地都是,连那墙角一隅都能得到短暂眷顾。
吴非辞受不住这热烈的偏爱,她躲在树荫下,拨弄着木桶里的清水。
原本是要来浇菜园子的,可太阳那样炽灼,她打算暂时躲一会儿。
阿清在前院晒着刚买来的草药。
这个弟弟过分懂事了些,前些日子他估摸着家里艰难,只怕是没钱给他买药,便少吃了几次,直到昨晚腿疾发作得厉害,实在忍不住喊了一声疼,吴非辞才知道他竟停了药。
吴非辞多少有些心疼他,却也十分疑惑,问道:“阿姐那日得了赏赐,你为何不问阿姐拿钱去买药?”
“阿姐说想买新被褥,想买笔墨纸砚,还想买一只纯白的瓷碗。”阿清低下头,前额的头发顺着耷拉下去,脸色因病痛而显得苍白无色,“我想让阿姐买阿姐想要的,这样阿姐高兴,阿清也高兴。”
“阿清的草药也是阿姐想买的。”吴非辞摸了摸他脑袋,怨怨地看一眼身侧的赵知临,小声嗔怪道:“你大学不是学医的吗?阿清都疼成这样了你也没看出来?”
赵知临薄唇轻轻吐了两个字:“法医。”
“这样啊……”吴非辞尴尬别过脸去,“不好意思,我只打听到你是学医的。”
为了躲着他,吴非辞悄悄打听了赵知临所填报的大学和所学的专业,尽量避开这些大学所在的城市,也尽量避开他所学的专业,省得日后工作时遇到。
遮遮掩掩打听出来的消息难免会有些偏差。
不过毕竟是法医,治死人的法子倒是知道得不少,阿清拿出药方去买药时,赵知临无意中看出了其中问题。
药方中的草乌尖、生南星、曼陀罗剂量下得颇重,服用时可麻痹疼痛感,看起来似乎有效,停了药却疼痛更甚。
三味药都含有毒性,这般一日一日吃下去,早晚要彻底发作,届时可就无力回天了。
阿清说若要换药方又得先花钱请大夫问诊,因而一直照着这方子拿药。
大夫要请的,药方也得换一个,至于笔墨纸砚与纯白瓷碗,日后再买也不迟。
被褥还是得挤出几十文来买。
日头正当空,万物无影。
吴非辞往菜园子里浇了半桶水,爬到树上躺着休息,翘起二郎腿,手枕于脑后,嘴里衔一根结缕草秆。
有时候她庆幸自己是坊间民女吴阿婉,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万贯家财,也就无需守着那些繁文缛节,举手投足之间须得端庄得体,万般小心。
不过也只是有时候而已,大多数时候她在想着下一顿该吃什么。
鸡蛋已换成了米,小白菘也还没长出来,野葱早已薅秃得只剩下一截短茬。
吴非辞本想买些笔墨纸砚从操旧业,画些通俗易懂的本子供人取乐,总能卖出去换些钱粮。
可阿清的药更要紧。
树杈上结了一个鸟窝,吴非辞那双清亮的眸子盯着它许久。
掏个鸟蛋加餐。
吴非辞扶着树干站起身来,踮着脚往那鸟窝里摸去,窝里最先孵化出来的那只秃毛小鸟啾啾啾,直戳她手背。
她一时分心,脚下猛地踩空,从树上摔了下来,还砸到了一个人。
砸到人是常事。
吴非辞不慌不忙地道歉:“对不住,我不小心……”看清眼前人,倏地吓住了,“公主殿下?”
她赶紧拍干净身上尘土,深深躬下身子,无比诚恳:“公主殿下恕罪。”
昭平公主穿着一身素色裙裳,虽然简单,却仍能看出衣料柔滑轻飘。
她站在菜园埂边,冷眼看着吴非辞,道:“你能预料到关于我的所有事,却没料到我今日会来见你?”
若是早料到了她还摔下来,岂不是蓄意谋害?
吴非辞无辜得很,摇头道:“我是变数,公主殿下。”
“变数?”昭平公主搭上身侧婢女的手腕,迈着步子走至园外,背影缓缓,声音徐徐:“你能改变什么?你现在只不过一个浣衣婢,只能改变树上那几只鸟蛋的命运。”
吴非辞躬身随行于后,“至少我已经改变了公主今日的行程。”
今日公主本该入宫觐见太后,对太后说近日江南水患频频,昨夜星象不正,应请青门寺佛子入宫诵经,为国祈福,她好借此见无咎佛子一面。
“公主殿下今日来我这儿……”吴非辞试探着问:“是因为改变心意了吗?”
“是,”公主转过身来,抬起明丽的脸,俯视她:“本公主打算用公主之位和你交换,你做昭平公主,与文仲藜成婚,我做吴阿婉。”
她语气冰冷刺骨,似一把悬于高处的铡刀,随时落下斩断吴非辞细弱的颈脖。
互换身份不过就是金蝉脱壳之计,公主是金蝉,吴非辞就是那个被丢弃的壳。
吴非辞打了一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