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狗做舅
当浮生第一次见到“舅舅”时,他还是一只小白狗,奄奄一息的躺在同样奄奄一息的阿爹身上。舅舅活了下来,可是阿爹却没那么幸运。
阿爹看着浮生,指着小白狗平静的说着:“舅舅(救救)… …”然后就咽了气。
浮生理所当然的认为,阿爹是在弥留之际给她介绍了除自己以外唯一的亲人“舅舅”,虽然他只是一只小白狗,已经超出了当时才十岁的浮生的理解范围。但阿爹从不骗人,所以从此浮生失去了阿爹,却多了个舅舅。
阿爹的送葬火烧了整整一晚,烧红了村子上方的大半个天空。浮生抱着满身泥血的舅舅,看着躺在木材堆上被火苗一点点吞噬的阿爹,满眼都是阿爹的笑脸、温暖的大手、有力的手臂和宽广的肩膀,浮生忘记了怎么哭泣。
阿爹在村中是个外来人,是在浮生出生后才住到了村子最偏僻的茅屋里。阿爹平素与村里人来往不多,以至于在这样一个夜里,大火也没能引来更多的同情,浮生一个人站在火堆边,显得更孤独。
天蒙蒙亮了,火堆才凉透。浮生正准备收拾阿爹的骨灰,一场可恶的大雨却彻底打垮了这个才刚满十岁的孩子,真的是一点念想都不愿留给她。
浮生一个人坐在大雨里哭得差点断了气,满身血迹的舅舅却挣扎着最后一丝力气从火堆里叼出一枚黑色的珠子放在浮生面前,浮生才慢慢停止了哭泣。
虽然不知道这黑色的珠子是什么,但好歹也算有了个念想,浮生将它收拾妥帖了,抱起舅舅回了家。
自幼丧母,现在又连失父亲。浮生这个原本就不幸的一生,就这样草草开始了。
舅舅昏迷了三天三夜,小小的身子蜷缩在浮生怀里,不停的发抖。小小的狗嘴里还发出呜呜的呢喃。浮生有些不知所措,只能紧紧的将白犬搂在怀里。也许此刻阿爹还在,或许能为舅舅拾掇些伤药。但此刻的浮生又能如何?她甚至来不及为阿爹的离去多伤心一会儿,她现在只知道如果连舅舅也离开了,那这世上便真的只剩她一个人了,她害怕。
以前听村里的老人说过,离村子不远的轩辕丘上住着神仙,如果能得见神仙一面,也许舅舅就不会死。因为轩辕丘是一个连阎王都不会踏足的宝地。这也是浮生能想到的唯一的法子了。
第四天,天才蒙蒙亮,浮生就拿上家里所有的积蓄,收拾起行装出门了。
浮生将阿爹宽大的袍子改了改,穿在了自己身上,刚刚能盖住脚踝,袍子后浮生做了个很大很大的帽子,平时是舅舅的窝,下雨天就为这一人一狗遮风避雨。浮生挎着的布袋里是自己与舅舅的干粮。因为不知这路途有多远,所以浮生能省则省,干粮都是和着水进了舅舅的口中,自己则吃些野果充饥。
“这… …是哪里?”白犬昏迷了整整十天,当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自己身在一个布袋里,身子却变回了自己最弱小的原形时,莫名有些惊慌。他努力回忆着自己失去意识前的事,却头疼得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模糊的记得一张小姑娘的脸。
“谁在说话?”浮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这是离开村子的第几天了?现在她一个人走在草原上,四周一望无际,根本看不到半个人影,可这声音又是从何而来,“出… …出来!别吓我!”浮生下意识的护着背上帽子里的舅舅。
“哎哟!你弄疼我了!”白犬虽是醒了,可这一身的伤却半点假不了。
浮生感觉到舅舅随着这声音微微一颤,心里咯噔一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立马脱下袍子,细细的看着帽子里的舅舅,“是… …你在说话吗,舅舅?”
怀里的小狗依旧一身的伤痕。原本的毛发被血和着泥土已经染得辨不清颜色。小狗努力抬起头看着小姑娘的脸,包子似的脸蛋上两颗圆溜溜的大眼睛,似曾相识。可她口中叫自己什么,“舅舅?”不对呀,白犬可不记得自己有个这模样的外侄女。
终于确定了是舅舅在同自己说话,浮生一脸的惊讶。等一下,浮生需要时间平复一下!
当浮生得知自己有个舅舅,而且舅舅还是一只小白狗时,已经让她难以接受了,她万万想不到这从未谋面的阿娘怎会有这样形容的兄弟。现在,这只狗舅舅居然还能开口说人话,这莫名其妙的一切,让一个才十岁的孩子怎么接受得来?
就在浮生瞪大眼睛惊恐的看着自己时,白犬重新整理了思绪。
我,白犬,以身为牲替帝昊上天传达祷告而被封神,距今也有三万年,第一次被打回原形!谁打的我?不知道!为什么打我?不清楚!我怎么一醒来变成了这傻丫头的舅舅?天哪!我完全不记得了!
这一人一狗就这样静静对视良久。终于,浮生伸手打破了尴尬的气氛,“虽然不知道舅舅为什么会说话。”浮生轻轻的挠了挠白犬的下巴,“但终于没那么寂寞了,真好。”
听到浮生的声音,分明还略带哭腔。白犬记得,在自己昏迷前,浮生应该是火葬了自己的父亲。她泛着泪光的双眼让自己不忍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