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
了荆南两回,但常悦将他视作李僖亲父,一腔孝心以对,突然身临长者濒死心中万分难以接受。
李僖弯腰拍干净常悦因为跪伏沾上的尘土,动了动唇什么话都没说出。
两人对视一眼错身而过,屋内的两人皆跪在木床前,那模样竟像极了兄弟二人为老父送终,常悦捂着唇关上门,喉间溢出小声的一声低泣。
若真是贫家老父辛苦养大两个儿子,那便好了。
荆南撑着身子扬起了脸,一手握着两只年轻柔顺的手,满是皱纹的脸笑成了褶子。
“阿南,你在宫中如何?”
“像您在时的时候,新帝夺权后日子倒是比先帝时好过了几分。”
荆南感慨了声点点头,“好阿,那就好。”
“你们二人,我都不担心。”
“师父,我还没和阿悦举办宴席,还没报复冯泉,您如何放得下心阿。”
李僖声线微颤,脸上哀求意味明显。
荆南无奈弯唇,告诫道:“远今,阿悦与你在一起是委屈自己,你切不可生出为难之心,嫁你是恩德,万不可不重她分毫。”
家兴才能鸿运,时至今日,荆南还没听说过有哪个背信弃义抛弃妻女的男子能真正立世定业的。
“是,远今谨记,一定不忘。”
脑袋转回平视,荆南追忆道:“救下阿南时你六岁,养远今时你十岁,一晃眼,你们都长大了。”
荆顺扬起抹比哭还难看的笑道:“是,干爹于荆顺,救命赐名,盖过再造。”
“是。”
李僖默认附和,沉着的脸正挤出几分勉强来。
荆南悄然闭了眼,缓声道:“无伤无痛走至尽头,是喜丧,你们都笑着送我走。”
握着荆南手指的荆顺霎时流出眼泪来,祈求且绝望的看着隐于被褥内的人。
“好,好…师父,哈,哈。”
荆南余光狭窄瞥见他们二人,都是青壮的男子模样不差,不同时候救下的两个孩子被他养的很好。
他们受亲眷抛弃,在这人命草芥般的社会受鞭打,索性遇到了撑着把伞荆南,为其庇得几分阴雨。
“……嗯……”如此,我便走的瞑目了。
依旧是推门的那声厉喊,守在门外的常悦忍不住颤了下身子,心中的弦蓦地崩裂。
师父他,离了人世。
半刻钟过去,紧闭的门扉倏地打开,蓝色衣袍在夜色中越发深重的青年顿顿的走来。
常悦眉眼哀伤,悲声唤道:“李僖……”
男子置于腰间的手平伸而来,宽大手上上,是油纸包裹着的数粒各状的种子。
本来打算冯泉一事完毕后协同常悦洒下的,没想到……
竟是意外最先来到。
“阿悦,师父没了,这怎么办阿?”
轻孱话语随着清泪一同落下,李僖眉目悲痛伤情,一双眸子也因着失了往日光泽,罩上了一层灰蒙。
常悦左手托上那只手,右手拿过油纸小心的折起来。
种子搁于袖间,常悦声音很缓,似叹息似呢喃:“播种下,等春来,等花开。”
“到时候,”灼热的一滴泪滴到手背上,常悦肯定道:“我们来师父家看花。”
“…嗯。”
村里没那么多的规矩,没有停灵几日的说法,等到次日灵堂置办好,便是下葬时候。
一切事宜妥当后已是下午。
送走来往乡邻和郎中,不大的院子里只剩窸窸窣窣的三人,李僖低头说了几句,让整夜未睡的常悦去眯一会。
荆顺立于院中,仔细的扫视过其中的布置。
干爹在时不常侍弄小院,只是添了些人气,如今主人不在,怕是很快便会荒芜成片。
李僖缓步而来,双手交叠落于腹前,没有开口说话。
“义父救我性命,护我长大,如今他死了,我不知道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可以生也可以死,荆顺对生命没有敬畏,从来都不是苟生的奴隶。
并不是干爹死了他就活不下去的重要,是荆顺本就活得随意,心中对什么都无甚在意,唯一的挂累就是养他救他的义父。
如今义父没了,眺望未来只剩下彷惘。
“荆顺,你不是为了师父而活。”
“为自己?可我并无有欲之物,人亦是。”
蓝袍男子陷入沉思般的沉默,对一个无欲无求的人来说,劝他找一个活着的目标似乎太难。
荆顺侧脸,看他袍角道:“义父死了,你是他的徒弟,我在宫中会全力护你,就算你想谋求更多,我也会倾其所有帮你。”
“不用,太尉一职足够我做好我想做的事。”至于更上一阶,李僖没想过。
在此位置上便能上言勒狱冯泉,何须更多?本不是热衷名利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