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意偷听
在繁华的江陵城里,春秋巷并不起眼。
巷头是素来行人稀少的长青街,巷尾连着脂粉涨腻的锦绣河下游,附近既没有勾栏瓦肆,也没有高门大户,远离集市和城门,在白日喧嚣的衬托下可谓是一派寂寥,却也因此成为一些达官显贵豢养外室,或商谈秘事的首选之地。
天在水创立初期,楼晚镜为了收编醉梦楼的楚柔,也曾花大价钱在此处秘密买下一处宅子相赠,不过目前她对这些事全无记忆。
这一整天不吃不喝,又是演戏又是打架的,神经紧绷时还没什么感觉,现在一放松下来,倦意立时铺天盖地涌来。
半梦半醒间,楼晚镜突然听到墙后的院子里传来一道开门声,她条件反射的打了一个激灵,瞬间清醒。
有人!
意识到身后的院子里有人,楼晚镜立时警觉起来,下意识地放轻呼吸,侧耳倾听院里的动静。
她听到两个脚步声先后从屋里走出来,进了院子,声音与寻常人有些不同,但不如蒋奎那么稳健,是有点功夫在身上的,不过功夫似乎不算高,所以即便被他们发现,她应是能脱身的。思及此,楼晚镜稍稍松了口气。
这时其中一人开口说道:“我已经派人盯着大理寺那边了,太子殿下不必太过忧心。夜深了,殿下早些歇着吧,明早还要去送楼大小姐最后一程。”
听到“太子殿下”和“楼大小姐”这两个称呼,楼晚镜不自觉留意了一下。
院子里的正是崇文馆主事徐鸿之子徐知新,和当今圣上第四子元岑。
元岑生母陈皇后的母族乃是手握重兵的西北定远侯,皇帝忌惮陈家,连带着对他这个儿子也没什么好脸色,明明已册封太子,却明里暗里扶持二皇子元钰来与之制衡,更是破例将元钰生母的位份从贤妃升到了皇贵妃,与陈皇后平起平坐。
数日前,元岑收到消息,说是禹州来了两人,要状告徐州知府张檠正强取豪夺、滥杀无辜,当下,人已经抵达江陵。
张檠正是元岑的一大助力,若是落马,对元岑的影响不可谓不大。自得到消息后,他一直派人追查二人下落,但至今毫无线索,连派出去的人都没有回来,他担心那二人会投靠元钰,这才连夜与徐知新来此商讨对策。
徐知新仰头望月,有些缅怀的感慨道:“没想到,她真的就这么走了……”
“我不信她就这么死了。”元岑语气坚定,月色照在他脸上,仿若镀了一层寒霜。
“这……”徐知新嘴角抽了一下,“你不信也不行吧,虽说脸摔烂了,但楼相爷和夫人已经验过身了,二小姐也说尸体肩上的那道疤,和三年前她摔下马时留下的伤一模一样。”
元岑没有接话,徐知新像想起什么,接着说道:“说起那道疤,我记得,那时候好像是她非要跟着你和楼二小姐出去狩猎,结果骑艺不精,被那匹小黑马甩了下来才伤到的吧?”
“……嗯。”元岑沉默片刻才点了一下头,弧度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徐知新又道:“自从那件事后,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没有之前那么刁蛮任性,却也少了活泼烂漫,完全就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我到现在都忘不了你生辰宴上她扫过我的那个眼神,简直比我爹生气的时候还可怕!”
躲在暗处的楼晚镜:“……”
元岑狐疑:“什么眼神?”
徐知新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立马手动闭嘴,心虚地四处张望。
元岑知道他这德行,冷声道:“别想蒙混过关,说。”
眼看躲不过去,徐知新只好不情不愿地交代:“哎呀!就是王家小姐失足跌进荷塘的时候。”
很奇怪,楼晚镜活着时元岑对她十分厌恶,但自从楼晚镜的死讯传开后,他脑子里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关于楼晚镜的点点滴滴,现在只稍稍回想,和她相关的记忆便如潮水般涌来。
生辰宴是在楼晚镜坠马两个月后,彼时他正与王信统领在后花园的清风水榭饮酒,王新荷突然浑身湿漉漉的跑过来,哭得梨花带雨:
“刚才,楼大小姐听人说我这身衣裳是殿下送的,便故意踩脏了我的裙子,我让她给我道歉,她不仅不道歉,还把我推进了荷塘里呜呜呜……爹爹,殿下,你们要为我做主啊!”
王新荷哭得不似作假,徐知新、齐嫣然等人也纷纷站出来为她作证。
而当时的楼晚镜性子大变,不再万事以元岑为先,没有再特意跑到城西那家点心铺给他买爱吃的栗子酥,对他也总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元岑一开始以为她在玩欲擒故纵的把戏,对她十分嫌恶,后来发现她是真的完全不在意自己了,连送他的生辰礼也不是像以往那样精心准备,不过是来时在街上随便买的一个普通玉瓶。
一直对他心心念念的人,忽然冷眼相待,这样的落差令高高在上的元岑一时间难以接受,加上当时王新荷的父亲王信也在场,他压抑多日的怒火终于爆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