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见

几日后，望春楼。

望春楼，自称“燕京第一楼”，美酒佳肴丝竹管弦皆有，满座无虚席，小二奔波上下，客声喧嚣。

二楼拐角处的某雅间里，茶炉哼哧作响，扑腾的茶炸着小水花，冒出袅袅茶香。靠窗的书案上摆放着黑釉茶具，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其上，指节没有规律地敲打桌面。

男人另只手支在额前，闲适地倚在美人塌边，面容俊美，闭着眼，似黑翎般的睫羽安静垂下，纤长浓密。

精致得如同一卷上好水墨丹青，让人不忍打搅。

“岑聿！”人未至，声先到。

下一刻，雅间的门被急吼吼地推开。

来人脚踏祥云纹黑靴，穿着深色翻领锦袍，小麦色肌肤，浓眉大眼，带着少年意气，玉冠歪斜，墨发凌乱。

“救我！救救我！”谈蹊刚在木桃圆桌边坐下歇口气，给自己倒满杯茶，一口气灌下去，脸顿时皱成一团，又直呼苦苦苦。

“怎么？你爹又打你了？”岑聿听见来声睁眼，对此情景见怪不怪，气定神闲问道。

既说到这个，谈蹊可就要大吐苦水了。

“呜呜呜你不知道，我这几月过得多凄惨…”

谈蹊的爹谈秉正，燕朝工部尚书，上天入地的厉害角色，一直有着盼子成龙的愿望。

奈何谈蹊就是烂泥扶不上墙，谈尚书勤勤恳恳培养二十年，“龙”的影子没见着，倒养出了个油嘴滑舌的泥鳅。

谈尚书为此日夜哀叹，愁不能自己，某夜突发奇想，一拍大腿决定把他送到郊外军营去。

文不行，武来凑。

谈蹊见不用习书，兴高采烈地去了，几月后，连滚带爬地跑回京城，任凭谈尚书千劝万劝就是不肯回去。

谈尚书直呼“逆子”，表示要动家法，谈蹊这才鬼哭狼嚎地来找岑聿救命。

“不救。”

“为什么？”谈蹊委屈巴巴，侧着脸趴在桌上，看向窗边那美貌无双又狠心绝情的男人。

岑聿懒得理他。

“我有自己的志向。我爹不支持就算了，你也不支持我？”谈蹊义愤填膺地控诉。

岑聿闻言冷嗤，帮他补充道：“如果你志向不是当一个快乐的废物的话。”

谈蹊哽住，他倒是觉得这个志向甚好，与他十分相配，做人享乐才是世间第一要义啊。

“岑~聿~”谈蹊眼珠子圆溜溜一转，决定另辟蹊径。

为了以后日子着想，这点脸皮算什么！

二十而立的大高个撒起娇来真是忒不要脸，明明是个英朗青年，声音比望春楼的酿酒娘还要嗲，岑聿登时黑了脸。

“岑~大~人，你帮帮人家嘛。”谈蹊捏着嗓子说话尖细，走路扭扭捏捏，身子像块牛皮糖作势要朝岑聿黏去。

岑聿不允，面色极为嫌弃，手隔着袖子按在谈蹊额前不让他靠近，“滚开。”

“嘤嘤嘤，岑~大~人，人家真的不想去啦。”

“滚远点。”

“呜呜呜，岑世子，不要这么狠心对人家嘛。”

“我数三声，滚下去！”

“嘤嘤嘤，岑大人好狠的——”

“三——”

“褚似禾？你找的——”

紫衣少女推开半掩的门，大跨步掀起珠帘，瞥见榻上两个男子身影，其中一个似八爪鱼四肢盘在另一个身上，偏偏身子被推得像弯弓可以再塞下一个人。

剩下的话，无论是谁，全部卡在喉咙里，再也吐不出半字。

三目相对，安静如鸡。

岑聿抬脚用力踹，谈蹊火速滚下美人榻。

“对不起！打扰了！”宋槐弯腰低头标准鞠躬，保持姿势沿着原路退到门外，甚至贴心地关紧了门。

宋槐目光呆木，不敢再多看，忙不迭地扶着木栏要下楼，防止自己脚下一软栽了下去。

怎么会这样？

居然还可以这样！

宋槐回味刚才见到的迷之场面，感到无比震惊，世界观在坍塌中重建。

大堂，褚似禾拿过小二递来的牌子上楼，看见神情恍惚的宋槐从她面前飘飘然经过，似毫无察觉她的存在。

“喂？”褚似禾拉住她的身子，感到莫名。

宋槐眼神缓缓转动，褚似禾手里一盆粉白芍药花开得娇艳，她最后将目光定格在褚似禾脸蛋，语气低凉肃杀，“褚似禾，说好的包间呢？”

“在那儿呢。”褚似禾仰首，往拐角左边第一间指去。

宋槐顺着指的方向看去，正是岑聿待的雅间，咬牙切齿，“那你告诉我右边第一间？”

褚似禾还没意识到危险性，站在楼梯上，将身体面向望春楼大门，说得理直气壮，“这边左，这边右，没问题啊。”

“……”彻底服气，原来真的有人对左右看法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