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罚
——审判前一晚。
瞿盈盈再次探视徐砚之。察觉到人进来,徐砚之头也不抬便说:“师姐若还是来劝,便请回吧。”
瞿盈盈沉吟片刻,突然一改之前的话风,平静地问:“师弟,你当真倾慕于她?”
徐砚之不料她会这么问,怔愣了一会,轻呼一口气:“是。”
“为什么偏偏是她……可以告诉师姐吗?”
“师姐或许觉得我不可理喻,可感情一事本就不能以常理看待。”徐砚之慢慢说着,脸上笑意渐渐加深,“她精通武艺,也喜好音律,虽毫无修为,却果敢大胆,受了伤也不吭声,遇到危险时勇于直面,且待人真诚,十分关心朋友……”
徐砚之句句情真意切,殊不知落在瞿盈盈耳中,却是犹如凌迟般,一句一刀地在戳心窝。瞿盈盈面上不表,安静地听着,眸色一点点变冷。他所描述的,倾慕的,到底是那魔女本人,还是魔女的伪装?
伪装……是了,魔修惯会伪装。瞿盈盈咬了咬牙。若非那男人有所求,何至于装作痴情人骗她?!
盯着认真讲述的徐砚之,瞿盈盈摸着袖中的冰凉物体,心里某个念头更加坚定。
“……师姐,你说得对。”徐砚之突然话题转到她身上,瞿盈盈一个激灵,回过神来。
“从前是我不懂事,不知修为的重要。”徐砚之看着自己的手掌,“到了灵植道场我才明白,筑基期在仙域当中毫不起眼,宛若凡人,护不住自己,更护不住他人。一个低级秘境都如此凶险,更遑论其他开放的秘境?
若我修为再高些,《通明心经》再习一重,也许就能帮得上她,也不至于连她遇险也束手无策……”
“师姐,若是此番平安出去,回到清澜岛,我必勤加修炼,早日结丹。”徐砚之定定道,“我想”
瞿盈盈藏在袖子里的手指倏地攥紧。从前怎么劝他都敷衍了事,现在要为了那个魔女修炼?瞿盈盈心中止不住的发冷,深吸一口气,轻轻吐出,“已经迟了,师弟。”
徐砚之听出她语气中的严肃,不禁一愣,“什么?”
“天界不会容忍仙魔之恋。神使已经传达了天帝的旨意,凡与魔修有染者必须严惩,以儆效尤。明日天罚之下,无论是你还是那女子,都将身死道消。”瞿盈盈控制着语气,尽量平静地讲述。可徐砚之还是听出了其中的严重性。
“天罚?为何如此急切……”徐砚之后背发凉,“莫非天帝……根本不在乎真相,不愿追查真正的入侵者?”
瞿盈盈不语,更像是肯定了他的猜想。徐砚之冷笑道,“呵,原来如此……又是为了所谓的大局?天帝只手遮天,可以不问缘由便随意处置,我等小辈岂敢妄言!”
“师弟!”瞿盈盈惊呼,“莫要胡言!”
“天帝一句话便将我定罪,那我还有何资格辩驳?”徐砚之自嘲一笑,朝瞿盈盈落下一拜,“师姐,这些日子辛苦你为我奔走,既然砚之命该如此,也怨不得旁人。请回吧。”
瞿盈盈见不得徐砚之这副模样,顿时泪流满面,“不是的,师弟,此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徐砚之疑惑地看着她。
瞿盈盈以袖擦泪,平复了下心情道:“师弟,你还想救她吗?”
“师姐这里有个法子能让你们免受天罚,只要你……”瞿盈盈取出一个玉瓶,递到徐砚之面前,“喝下它。”
“这……”徐砚之迟疑地接过去,“难道是……”
得到瞿盈盈的肯定后,徐砚之便放下了。瞿盈盈急了,眼眶通红道,“师弟!这是最好的法子了,只要你和……那女子感情一断,明日的审判自然作废!届时你们都能安然无恙!”
见徐砚之露出犹豫之色,瞿盈盈乘胜追击,“仙魔勾结的案子要审,也是两方一起提审。你放心,师姐会托人给那女子也送一瓶忘情水,只要你和她之间再无情爱,不论是神使还是天帝,都不能再按天规处置!”
“就算躲不过重罚,可至少你们都保住了性命啊!”
性命……徐砚之手指收紧,面上有所动容。
千年前的魔域过于强大,天界联合仙域鬼域才能与之抗衡。出于忌惮,战后天帝新加了数条天规,其中就包括严禁仙魔之恋,后世不论是谁,一经查出皆不留活口,数百年来从不姑息一人。真的会因忘情水躲过去吗……
徐砚之不敢赌,可不赌,他和罗汐明天都得死在天罚中。而重罚之下他尚且有沧海门护着,日后恢复不难,可罗汐孤身一人,经此一劫怕是会去了半条命……思及此,徐砚之的手伸了又缩,缩了又伸。
“师姐,”徐砚之重新拿起玉瓶,“我并不想忘,这段时间,砚之过得很快活……”
可深情在生命面前,孰轻孰重,又有谁说的准呢?看了那么多的书籍典故,听了那么多感天动地的古谭旧闻,但真正面临时,徐砚之才发现自己也是怕的,怕人死如灯灭,怕徒留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