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以立信（四）

原来是他刻意隐瞒了自己这么久，直到今天她才知道他的故事。

“他和爸爸怎么认识的？”

“这得从他家的事说起，他爸爸当年和几个兄弟白手起家创立了一家公司，起初生意还不错，后来因经营不善破产了，更糟的是他爸爸那时候还被查出了患癌，家庭事业一下子都垮了。危机之际，那几个曾经的兄弟翻脸就不认人了，联合起来告了他爸爸，把公司破产和债务问题都归咎到了他爸爸身上。”

“所以我爸爸做了他爸爸的代理律师？”

“是的，当时那几个对家请的都是大律所的律师，他们组成了律师团，在那种处境下别说是请大律师了，连敢接他爸爸案子的律师都没有。就你爸，你也知道你爸那性格，他接了。”

“结果呢？”

“不好，你爸奔前跑后的忙活，好不容易找到了个人证，但那人在庭上当场翻供了，直接导致官司输了。他爸爸不愿认输，你爸也支持他，他们认定过错不在自己这方，输了不但是冤枉，还要背负责任和债务，于是坚持要上诉。这期间，对方提出了和解，也是吃准了他爸爸当时需要钱，开出了以撤诉换钱财的条件。最后做出选择的是他妈妈，比起其他来说，她更清楚那时候他们确实更急需钱财治病，所以她答应了和解。这个选择让他们都很痛苦，包括你爸，不过这也是形势所迫没办法的事。”

“他是怎么来晨曦的？”

“他那时正在上初中，他妈妈忙着照顾他爸爸，没时间管他，也经常有人上门催债，挺影响他学习的，你爸爸也是担心他，就去和他妈妈商量了，然后他就来晨曦寄宿了两年。”

“后来怎么样了？”

“他中考完之后，他爸爸就去世了，然后他妈妈就把他接走了。我见过他妈妈几次，第一次是她送人来，那时候她还挂着笑容跟我说了很多感谢的话。后来她来接人的时候，整个人都阴沉着，也不说话了，真是个苦命人啊。后来，你爸爸跟我说了一些情况，并把正昀新家的地址和联系方式都给了我，说是那孩子过得也很难，需要我们这些长辈多关心。我去过他家几次，环境不太好，他妈妈更消瘦了，没过几年也去世了，挺可怜的。”

“原来是这样。”

“小珍啊，你别老是板着脸对他，你们的成长经历不同，所以选择保护自己的方法也不同，以后你们还要相处的，多理解对方吧。”

“姑姑，我.......”

“我知道你有自己的原因，但是，人生很长的，会有很多事发生，不管如何我们都是要面对的，小珍，别害怕。”

一直以来，她能看到他的当下，也能看到他的去路，却从不知他的过去，现在她才知道他的来处。

她探得了他沉重的过去，越是了解越难纯粹，自此她也背负起了一份沉重。

今天，正昀带着几位新人律师去观摩了庭审。

庭上正在进行的是经济纠纷案，双方律师为远航的周严和宏信的陆城。

周严这方本来形势一片大好，结果他的证人当场翻供了，打得他措手不及。

这种情形，正昀见过许多次了，这是李宏正一派常用的手段。

即使过了多年，正昀还是清楚地保存这那段记忆。那时候，他们满怀期待地以为正义即将到来，但在李宏正询问证人时意外发生了，他们的证人当场翻供，做出了不利于他们的供述。他们陷入崩溃，散庭后去找证人理论，却被对方的律师团轮番嘲讽。那时候正昀还小，不懂得控制情绪，李宏正的得意表情点燃了他的愤怒。后来这股怒火越烧越旺，炙烤着他的内心，让他不得安宁，于是他一步步走上了这条难走的路。

周严也展露着愤怒，他要去找证人和陆城理论，正昀拦住了他。

“他们太卑鄙了，为了取胜，居然用出了这种手段。”

“在庭上，本来就有可能发生任何事，这是作为律师该有的觉悟。变化从来都不是一方的作用，他们做他们的，你做你的，不要企图通过改变他们来改变情况，不要忘了，你自己手里也握有舵盘。你今天表现得不够好，细节落实和临场反应都需要反思，先把自己这关过了吧。”

今天要去趟原点，是正昀早就安排好的行程，他得把文件拿给文珍。

“你先看看吧，我在这待会，有问题可以问我。”

他兴致不高，没有多余的动作，直接坐到了沙发上。

她没有急着看文件，而是先去给他倒了杯水。

“我不喝白水，给我杯咖啡吧。”

“都这点了，还是别喝咖啡了吧。”

“你不也在喝吗？”

“我还在工作，你这都下班了，不需要提神了。”

“我自己就能做到让脑子保持清醒，根本不需要借助外物来提神。没事，我就是喜欢咖啡的味道，它不会对我产生作用。”

“哦，咖啡被我喝完了，你下次再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