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永昌侯府后院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窗户被封死,爬满铜绿色的门环上落着个方锁。
门口有几个身材结实的婆子,坐在板凳上边吐瓜子边唠嗑。
数来个人正从小姐闺房的方向走过来。
眼尖的婆子拧着眉头打量,远远瞧清楚来者是谁后,换了个人似的一改方才懒散的模样,连忙起身把掉在衣上的瓜子壳都拍干净,啐骂几句身旁还坐着的人,把她们也拉了起来。
“诶哟,哪阵风把您老给吹来了?”立时就揣着个笑脸迎上去。
来者原是周羲宜和盯着她过来的随从。
对这几个看守柳盈的婆子来说,周羲宜并不算是稀客。
但侯爷身边亲近跟着的随从,能来这里属实是少见,况且这人还替主子把关着府里下人的活计,如今有幸见到自然要热情巴结一番。
“大小姐安,”婆子们匆匆跟周羲宜问了句好,又眼巴巴地转头向她身边的随从,“辛苦您老过来走一趟,可是老爷又有什么新的吩咐?”
“老爷说了,”随从瞥了眼周羲宜,“叫大姑娘和这屋头的姨娘叙叙感情。快开门吧。”
“是是是。”婆子抹了个手,紧赶着从兜里掏出钥匙,上前抬起锁头,插进去一转。
门应声而开。
“大小姐,请。”
周羲宜安静走进去。才不出几步,就听到身后的门被外面的人被重重关上。
屋外的清朗日光顿时被挡得严严实实,屋里头采光不好,昏暗又闷热。就好像是从光明广阔的天地一脚踏进了个阴沉沉的牢笼。
角落里蹲着个妇人,一根木簪子把揉成团的头发草草扎起。
她的脸埋在阴影里,看不清具体的神色。
周羲宜上一次见到柳盈是在刚重生回来的那个清晨,当时她还带着掌权太后的戾气与漠然,对莫名奇妙落到自己身上的打骂极为不耐。
可这会儿见到柳盈一人默默缩在角落里,周羲宜的心境已是天翻地覆。
“是饭来了吗?把饭放下。”柳盈低着头,闷声说话,声量小得像是只讲给自己听的。
迟迟没听见这外来者开门出去的动静,她愈加躁动,“把饭放下就出去,出去没听到吗?我是叫你出去。”
周羲宜的嘴唇翕动几次,终究还是轻轻地唤了声。
“娘——是我。”
柳盈抬头,瞪大了眼睛,仔细看清楚了来人的样子,像是不明白怎么又是这个烦人的东西。
她撑着墙站起来:“......我认得你,是你......快给我出去!快走开!”
周羲宜从前常偷偷花钱贿赂婆子来看柳盈,就也不是第一次在这屋里见到生母排斥自己的模样。
她站在原处,等着柳盈平静下来。
“谁让你进来的,你怎么敢的,都怪你个脏东西。”柳盈屋内的利器早就都被人收走,她顺手摸到了床上的枕头,直接向周羲宜砸过去,“出去!快滚出去!”
周羲宜侧身想避开。
可或许昨夜没休息好的缘故,身上有股轻飘飘的无力感,动作不够敏捷,竹编的枕头飞快擦过她的手臂。
“娘亲。”周羲宜捂着手臂的疼处,有些委屈地张口。
在她的记忆里,无论周毓珍周成业他们闹出什么荒唐事,只要喊一声娘,都会有人应下,替他们收拾烂摊子。
家塾里旁支的同龄人也是,街边乐呵呵拿着个糖葫芦的小孩也是,他们不管做什么,身边都有人或嗔怪或温柔地应下那声娘亲。
怎么好像就只有自己永远得不到回应。
昨夜解毒方精神透支,又近乎一晚上没睡,周羲宜这会儿心情低落,没了强撑的那股劲,脑袋昏昏沉沉。
柳盈直勾勾地盯着她,目光炯然得甚至有些瘆人,好似想起了什么,忽然说道:“我认得你,你是我的孩子。”
周羲宜一愣,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去。
“你就是害了我的孩子,”柳盈笑起来,像乐坏了似的,胸膛不停起伏,“你害得我好苦啊,你若是个男儿多好,我是侯夫人,你是世子,哈哈哈我是侯夫人,我就是侯夫人。”
周羲宜安静看着她。
“你知道吗?”柳盈凑上前,突然严肃起来,把声音压得很低,“你害我,我也害你,嘘——你知不知道你的小名叫什么?”
柳盈边说便用力抓住周羲宜的手,逼她直视自己。
周羲宜试了几下没能挣脱开,就也没再做反抗,只把手指蜷曲,不让自己留长的指甲碰到柳盈。
“我的儿,你叫簌簌,”柳盈贴脸盯着周羲宜,“你是不是还不知道,这是我费了好多心思才给取出来的名。那天的叶子就是在簌簌的声音里落光的,到处都在簌簌,到处都是,什么都没有了,簌簌完了树上就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