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道大会
到云培的鼾声结束,沈明川立即从地上蹦起来,拖着嗓子喊:“师父——”
“嘿哟,你小子……”云培被那声“师父”骇得不轻,没稳住身形一下就从树干上滚了下来,“嘶……我的老腰。”
“师父,您没事儿吧?”沈明川扶他起来。
“没事儿。”云培疼得龇牙咧嘴,但仍旧摆摆手,接着才意识到不对劲,“谁是你师父!小子我警告你别乱认哈!”
“你是我师父啊。”沈明川狡黠笑道。
“我不是!”
“那你怎样才肯做我师父?”
“我怎样都不肯做你师父。”
云培软硬不吃,拍完身上的杂草后就要从沈明川身边擦过。
这次,沈明川没有拦住他,任由他跨着大步,自由自在地朝前走,好几步后,沈明川才扯着嗓子问:“云前辈,你会一直在这儿吗?”
云培步伐游离颠倒,他声音透过旷野稀薄的空气绕到沈明川耳边,“居无定所,择一安心处,浪得几日是几日。你若烦我,我便走了。”
话虽如此,但若烦云培的事换成别的什么,估摸着也就是说说而已。
比如烧鸡、美酒、花生米之类的,隔天,云培常睡觉的大树下就多了这几样东西。
动动脚趾头都知道是谁送来的。
他忍住不吃,忍到晚上,直到自个儿懒得去镇上买东西,最后实在没忍住,跳下树抓起那只烧鸡便大快朵颐起来。
奇怪的是,沈明川居然没有出现。
于是有了这样的第一次后,一连好些天,树下就莫名其妙地多了很多吃食。
有时是卤菜,有时是各类小炒,而美酒总是不变的。
云培吃得欢快,饮得尽兴。
然而时日一长,他偶尔也会想起沈明川那并不宽裕的家庭本身,小小的围栏围着小小的空地和小小的茅草平房,一家人风平浪静地过着恬淡日子,大鱼大肉、好酒好菜哪能是天天有的。
沈明川不比那些富家公子。
思及此,云培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同时心里还有点愧疚。
于是在一个天气凉爽的日子里,他仰头饮完杯中的最后一口酒,便对着空无一物的前方说:“出来吧。”
听得此话,沈明川大步流星,他满眼欣喜地从不远处的灌木丛中跑到云培跟前,“到,前辈!”
看着板正站立的沈明川,云培不由失笑,“你小子倒还有模有样。”
沈明川憨憨挠头。
“想学轻功,还是想学剑法?选一个。”
“都想。”
“做人不可太过贪心。”
沈明川低下头,似在仔细思忖。
云培打量着面前煞有介事的小孩儿,又想起这些天他送来的吃食,问:“你母亲和家里人很乐意你跟着我学?”
“你是我救命恩人,自然的。”
“所以你学这些是为了日后遇到危险时能救自己性命?”
沈明川摇头,“前辈您从地面飞入陷阱底下救我的时候,当时我只觉得您很英俊潇洒,以后也想要有您一样的风姿。可是后来,在回家的途中我不停地想起战死沙场的父亲,我忽然就看透了自己。”
“怎么,想学你父亲一样,报效国家?”
沈明川再次摇头,“母亲从小就跟我讲,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大丈夫。可‘顶天立地’有很多种活法,父亲为国捐躯是为一种;其他男子操持家业又是为一种;前辈在自己的世界里逍遥恣意也是为一种。而我,想行侠仗义,想打抱不平,想解他人苦难,自然亦是为一种。”
云培远眺天空,整个人倚靠着大树树身,忽然有一瞬的失神,“胸中有大义自然是好的,可有些事情你想得太简单了。”
但沈明川说:“想得简单是我当下的经历只能让我这样想,可谁能料到以后?料不到的以后就更应该砥砺前行,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云培一时感慨万千,对说出方才这番话的沈明川刮目相看。
要是二十几年前的自己也能这样想,估计就不会浪费那么多时间了。
“就冲你刚刚说的,小子,我看好你!这样,轻功、剑法我都教给你,只要你认真学,我必倾囊相授,但切忌三分钟热度,否则到时你学到手的我全给你废了!我今儿就破例,收了你这徒弟!”云培载兴说道。
沈明川双眸霍然盈满光亮,双腿自前一跪,“师父,受弟子一拜!”
尾音落下,风动树梢,鸟雀长鸣。
此时正值日暮,二人在夕阳余晖的投影里结下了深重的缘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