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那个你指点过的布政使小吏?”不等陈文默答她,她率先猜测道。
“是小吏不假,但不是你说的这个。”霍临风不知何时已下了榻,也凑过来瞭了几眼被溅了墨的字,接着话茬说道,“还得多亏了陈公子的离间计。”
陈文默的眉头蹙了蹙,袁若卿倒是没听出话里的含沙射影,追着霍临风问,“离间计,什么离间计?”
霍临风不语,她又看向陈文默。陈文默抿了抿唇,显然是在思索怎么回她。
“我又不是外人,你就照实说。”袁若卿来了兴致,自己搬了把凳子坐到书案对面,手臂往案上一支,身子前倾凑了过去,眼睛瞪得滚圆。
陈文默撂了纸,单手揉了揉太阳穴,笑得很勉强,“也没什么,是上次那个送我出门的小吏偷着出来给我报的信,他与之前我同你提的那位……似乎有点分歧。”
“分歧?”
“两人一齐效力于王洛川,就必然会有纷争,哪怕再小的山头都容不下两个旗鼓相当的人,且看起来他俩积怨已久。”
对于陈文默的洞察能力,袁若卿心悦诚服,她听他整个说完,心中只有“顶礼膜拜”四个大字。霍临风自诩明察秋毫,但他也不得不承认,陈文默在识人晓事上有异于常人的天赋与敏感,他本就后怕他的沉静内敛,总觉得他面上看着乖顺知礼,实则肚子里装着多少主意任他洞若观火的霍临风都猜不透,如今才发现,他不仅精于敛性,还精于权术。
当日去见王洛川,因着霍临风也是头一次在广南与他相会,所以并不知道这位布政使的府邸在哪里,是以只能去布政司拜访。按理说,熟人见面总是要往府里请的,王洛川见了人非但没请,反而装模作样穿着朝服接见他们。
起先陈文默觉得这位布政使是想立个废寝忘食勤于政务的牌子,可他们还在广南,他就装都没有装,直接连衙门都不屑于来,这显然是并没有存着装的心思,当日穿朝服在布政司谈事便只是在表一个公事公办的态度。
他浸淫官场数十年,性情虽暴戾但城府极深。霍临风是袁大将军挚交,从前便因大将军的缘故与他有过好几次照面,他知道霍临风属袁大将军的人,也晓得他和将军一样,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子,找他必然是有事求于他,是以提前在布政司铺开场子,用意很明显,公事可以办,讲私情恐怕不行。
陈文默后来想,若是没有袁若卿这档子事,怕是这场面,霍临风都难开口,就算提了,他也必定是要搪塞过去,就连这假账他都是懒得做的。只是后来袁若卿演了这么一出,他不好一点忙不帮,只能硬着头皮应承下来,然后从长计议。
当然陈文默说的这些,霍临风也心知肚明,他当时让袁若卿演戏就是料到他不是好商量的主,故意借袁大将军压他一头胜算大些,包括后来打听到王洛川搞什么“无为而治”,其中的弯弯绕他们也是心照不宣,所以他说这些时只震撼到了袁若卿一人,霍临风在一旁无奈地看着袁若卿震惊得无以复加,自己则暗暗腹诽:就这?
可陈文默的心思显然不止这些。
那天进了前厅,他一边应付着王洛川,一边余光将四周扫了个遍,只觉得这前厅未免太过简洁,许多东西都像是刚搬来不久,显然是为了他们来特意布置过的,至于平时是什么样子,他又是在遮掩什么这些都不得而知。
紧接着就是袁若卿假哭,小吏洒茶,王洛川将佛珠扔到小吏头上,又命小吏去寻人。他假借更衣由另一个小吏引着寻到了在门口踌躇的小吏时,也余光扫了眼身旁引路的人,见到他远远瞅见那人满脸是血,不仅没有担忧之色,反倒眉目间有些抑制不住的幸灾乐祸。
当时他就觉得两人龃龉颇深,哪怕那小吏后来给那人递了块巾帕,故作贴心地寒暄几句,被责罚的小吏也并没有道谢,甚至连帕子接的也是不情不愿,这些他虽没点破,但都看在眼里。
回去的路上,他与小吏假装无意诉了几句苦,也都是就着临行时与霍临风商讨好的说辞抱怨他爹这个尚书如何打发他千里迢迢来办事,不找个下属跑腿反倒让儿子来还美其名曰历练云云。这些话听在小吏的耳中只有他爹不仅是京官,还是堂堂户部尚书这一个信息。
广南地处偏僻,若是朝廷的手能时常伸得到这里,也不至于放任王洛川在此地作威作福。如今来了个京官之子,正是拍马屁的好时机。出来做官的谁又不想升迁呢?可王洛川在,他便升不了,永远得做这个给人跑腿的活,还要忍受他的非打即骂,领着微薄的俸禄活得像个奴隶,就这还要跟着另一个平起平坐的争宠互相构陷,何其艰难?
若是能得这位垂怜,不必太好的位子,哪怕被举荐进京做个未入流的官也比这鸟不拉屎的地界受人欺凌要强。
陈文默讲到此处,霍临风看了眼意犹未尽的袁若卿清了清嗓子,“若卿?”
袁若卿还沉浸其中,经这一叫回过神来。
他漫不经心敲着膝盖,道,“你叔我今日想喝酒了,就上回那家的秋露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