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陈文默的表情有些惊愕，却只一瞬就被遮掩过去。他眼神飘忽，一时间不知是要上前照个面还是假装没看见。

袁若卿没给他选择的机会，趁爹和许魏筝聊得火热，自己脱身出来径直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好久不见。”

陈文默转过头，敷衍地笑了笑，一本正经朝她行了个礼，“袁姑娘。”

她看他搞这些花头也不介意，盯着他道，“凝春楼一别，已是半月有余，陈公子你越发生龙活虎了。”

他又笑笑称“是”。

她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一时之间打趣他的话溜到嘴边，却又实在说不出口，便没话找话，“听说丞相府近日招了个新厨子，老家苏州的，海棠糕做的一绝，待会儿陈公子要多吃一些，补补你这弱不禁风的身子骨。对了，陈伯父坐哪桌？”

他下意识望了一眼不远处还在和人寒暄的爹，“还不清楚，落座时府里会着人来领，袁姑娘莫急。”

袁若卿寻着他方才的视线望过去，陈文疏就在陈蕃身边，陈蕃正拉着他的宝贝儿子。他们离得远，院中又嘈杂，她没听见那头聊到了什么有兴致的话题，几个人凑在一处哈哈大笑。陈文默一时被笑声吸引又看过去，只片刻就尴尬地收回视线，连笑都不自然了。

袁若卿也收了目光，哂笑一声，又严肃道，“陈公子，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但我不讲憋得慌，你别介意。”

她顿了顿，续道，“别人轻看你，你还一味自苦，那就是自讨苦吃，你就连怨天尤人的权利都没有，身处水火还不懂得自救，总想着有人会拉你一把，实在幼稚。”

她后半句话夹枪带棒很不客气，陈文默一时有些没听懂，只觉得她语气不善，好像又是来找打架的，不由得眉头蹙起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拉我一把，陈某又没自陷泥淖，用谁来救我？”

袁若卿鄙夷地看着他，“陈公子一向嘴这么硬的？”

然后迅速抓起他敛在身前的左手，右手顺势撸起他宽大的广袖。广袖下细白的手臂印着几条青紫伤痕，看起来已经有些时日，却还是触目惊心。

陈文默没料到袁若卿会来这么一出，一时慌张挣开，广袖重新遮掩好，脸色铁青道，“大庭广众，你这是做什么？”

“我看不惯了，想帮你。”

“我用不着。”

“没办法，小爷我就喜欢管闲事。”

“你喜欢管闲事也要问问我需不需要！”他一字一句，已然是怒火中烧却还试图克制着。

他好像伤疤被人揭开了，不是手臂上的伤，是心里的，烙印在深处的，不足为人道的伤痕。

她吸了口气，又轻缓地呼了出去，“你要被你爹欺负到什么时候？”

陈文默没回答。

“你毁你自己，不会后悔吗？”

他还是沉默。

很久很久，久到周遭的嘈杂仿佛都湮灭在虚空之中，他耳边空洞洞的，什么声音也没有。眼前的背景渐渐虚幻，只有袁若卿是清晰的。

他的声音也变得空灵，他说，“袁姑娘，你不是我，就无法设身处地为我着想。我感激你，但你我各自有劫要历，有路要走。”

他说，“谢谢你，告辞。”

陈文默走远了，袁若卿看出，他步子虚浮，走路有些艰难，但他在竭尽全力保持镇定。

她叹了口气，有些懊恼。

阿紫上次告诫过她，没事少管闲事，实在想管，委婉一些，性子直有什么说什么反倒会伤了人。

她这次本想着委婉，可话一出口又变成了这样。

屋里头席面摆好了，赵彧差下人来前院带宾客入座，袁北乾拜别了朝他吐了快一个钟头苦水的许魏筝，走时也替自己捏了把汗。

他以为许魏筝在家吃醉了酒来的。以前许太傅喝多了就话多，东家扯西家，那话裹脚布一样地又长又没滋味，今儿也是这样。可往日都好歹说些高兴事，说到动情处还会眉飞色舞，今天却只剩愁眉苦脸，从家事到政务，就是只字没提他来探望的这个女儿。

袁北乾也是个粗人，有些木讷，脑子转的慢，但这会儿也猜出他是有点借景抒情，指桑骂槐的意思，醉翁之意根本不在家事政事，全在他这个女儿。

他在营里呆惯了，也是个直爽性子，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安慰，毕竟人家没提，他来开这个话头就有些刻意了。

左思右想之间，又听他说起了当朝之事。最近前朝不太平，众人对朝中的事一直都很敏感，能避就避，许太傅不知是忧思过度还是吃错了药，开始对那种事情评头论足了。当然，皇上待他如待亲国舅，他说没什么，要是袁北乾接了这茬怕是后患无穷。

他瞧着这事不好，赶忙把话拉回到家长里短上来，对着许太傅语重心长道，“皇上有皇上忧心的事，各家也有各家难算的账，许太傅您也是该颐养天年的年纪了，儿女也都各有事务奔忙，该宽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