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
,打量我的目光十分复杂。
她在害怕。
害怕什么?害怕我吗?我不免觉得好笑,笑她刚才那瞬间眼里真情流露的哀恸。
人真好笑,真实又虚假。
我不再将注意力分给她,准备杀了陶勇,她却像反应过来一样跌跌撞撞地走到我身旁,扯住我的衣角:“别杀他,别……”
对上我冰冷的眼,她的声音逐渐减小:“还要让他带我们去恩州城里见贵人,暂时,暂时留着他,你若是恨他……”
“该恨他的人不是我”,我嗓子发哑,刚才奔跑的途中灌了大量的风:“随你,我不会再管你。”
我承认我对她有种隐秘的恨意,她对这种人渣的纵容让我感受到背叛。
可我还能要求她什么?她在世间如浮萍,需得依附他人而活。她的软弱与我无关,我们从此刻起也将走向永不相交的岔路。
我们的未来,再与彼此无关。
她是个聪明人,亲眼见到我显露的不凡后应该也明白了这个道理。回去的途中她问:“两年前那个男孩……”
“嗯,是我做的。”
然后一路无言。
我们回去时马车上的香已燃尽,在这个萧瑟的夜晚留下一地狼狈的尘。母亲不敢再睡熟,我倒是很快入梦,度过了余下的黑夜。
醒来时,天光大已大亮。昨夜被我混淆了记忆扔在草丛里的陶勇也已归来,我躲在帘子后面,见他摸着自己的脑袋,嘴里还念叨着:“奇怪,昨天怎么突然到了那儿?”
看来没出什么问题,我放下了心。
母亲这个清晨十分紧张,我想她昨夜应该也无比煎熬。不过,陶勇没有什么其他反应,她的心也落回了肚子里。
后来的路途上,没再出什么事。
感天动地,也让我的鼻子少受了些伤。
路上没什么风景可看,冬天除了枯死的树就是裸露的泥。直到进了城,母亲才从呆滞沉默中脱离,回到启程时那种兴奋的状态。
但她这种兴奋没有持续多久,因为陶勇上前吩咐我们换马车了。
我上了马车之后,母亲积极地紧随其后,却被陶勇用剑鞘隔开。她目光中疑惑参杂着恐惧,投向陶勇,却只得到冰冷的命令:“你们分开坐。”
她张口却哑然,陶勇显然不想与她多费口舌,没有解释便用剑抵着她上了另一辆马车,上车后,她最后给了我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
那其中含义太复杂了,我不想深究。
或许从现在开始到了,她的报应。既然做好了依附他人的准备,也要适应被支配的命运啊,我的母亲。
车帘垂下,我们从此陌路。
马车一路向前,也该去迎接我的另一种苦难了,我悲观地想到。
受苦地是一处偏远的府邸,我跟随陶勇穿过朱门廊庭,途中假山假水意趣盎然,甚至还有各种我叫不出名字的花吐苞盛放。
或许整个冬天的生机都在此处了。贵人和贱民,各有各的活法,贵人需要满园的生意滋补,贱民只需要一点点活气就好。
然后世界只需按照贵人的吩咐去运转就好了。像我就正顺从地伏跪在地,听候发落。
“抬起头来。”台阶上贵人在屏风后语气凝重。
我照做。这个角度很巧妙,我无法透过屏风的缝隙看见他,他却能全方位打量我。
我似乎变成了一条鱼,被不管死活地丢上了岸,任人估价,然后宰割。
一阵沉默。
“下去吧。”屏风里映出模糊的身影,他似乎对陶勇点了点头,然后我又被带走。
去哪里?菜市场吗?
我自然不会蠢到想从陶勇口中得知答案,但他见我如此沉得住气,倒是率先发问了:“你不想知道,哪位贵人是谁,你又要到哪里去吗?”
想,但是知道了有用吗?不过是从一只待宰的鱼变成一条知道自己要怎么被宰的鱼而已。
我摇头。
他自讨没趣,便不再理我,而是加快了脚步存心为难我。
我哼哧哼哧地跟上,在他的嘲弄目光中面不改色。终于又走过大半个院子,他停了下来。面前是一扇上了年岁的门,朱红底色上点缀着掉漆的黄铜。
他示意我推开。
门很重,我费了很大力才完全推开,模样有些狼狈。
抬头,门内几人整齐站立着,目光一个赛一个地高傲,看向我时难掩鄙夷。
到了,屠宰我的菜市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