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章
钱见山略一思索,便朝一旁随侍的伙计道:“去将人都叫进来。”
这木材行原本生意就不好,这时辰又正是快闭店之时,很快账房、采买,外加十几个伙计齐刷刷走了进来。
站成一排,你看我,我看你。
钱见山:“目下,行里是个什么状况,都说说。”
这些人中,大多都是自木材行成立之日就在这儿了,对这儿也有很深的感情,刚开始闻听新东家要来,都有些惊慌失措。
这木材行连年亏本,但钱掌柜却是个实在人,工钱按时发放,从无一日拖欠。
行里生意不多,活也清闲,新东家来了,意味着要变、要改。
他们自然会怕。
怕工钱不能再同以前一样按时结清,怕一直善待他们的钱掌柜再做不了主,将他们一股脑都辞了去。
是以,你推我,我推你,都不想做这出头鸟。
钱见山看不下去,眉毛拧成了川字形,“平日里不让你们说话,一个个磕牙料嘴没完,现在让你们说了,又都成了锯嘴的葫芦。同你们无关,说行里现状就行。”
听到自己不会被辞退,众人一颗心这才落进肚子里,很快你一言我一语将事情七嘴八舌说了出来。
原来这木材行刚建店时生意并不差,只是后来江门当地的地头蛇段家和白家,也瞧上了这木材生意,仗着背后财力雄厚,直接命人断了南北两个码头供货。
木材上岸,直接就地谈价,就地立契,货款也从之前的负三成定,改成了五成。
做生意嘛!都是奔着赚钱来的,那些木材供货商人既少了费心到城中售卖的时间,又提早回本,自然乐得与之签长约。
长约一签,钱掌柜这的生意便没法再做了。
可这也并非死结。
钱见山唉了一声,心酸道:“原本这市场变了,行里跟着变也就是了。可小姐知道,这木材生意虽利润微薄,却是大宗买卖,资金若少,周转不开。循着岛中旧例,二十四店需在每季末将全部盈利上交票号,这其间只预留一月营资。这本也是防止各店掌柜与其他堂主勾连生变。可白、段两家将规矩这么一改,属下行里留的那点子营资便不够用了,便只能同尤掌柜申借,吃高额利息不说,本来循提前三日打条子的旧例,也能勉强运作,可后来尤掌柜担心这生意铺得太大,有风险,便将这批复时日延长到了七日,如此一来....”
云笙懂了,生意如战场,若在码头选中了合适的木材,却迟迟凑不齐货银,而后面又有白、段两家紧追不舍,那大概率那些好的木材货商也不会等你。
批不到营资便谈不成生意,谈不成生意便没有盈利,如此周而复始,简直死循环。
靠近桌案站着的一伙计忿忿道:“什么担心生意摊子铺得太大,会有风险,再大能大过钱庄一月的流水?我看分明是那尤掌柜收了白、段两家的好处,这才故意刁难我们...”
“王五!”钱见山眉眼一肃,“胡沁什么!”
被喊作王五的伙计一个激灵回过神,急忙捂住了嘴。
钱见山讪然笑了笑,转过头同云笙道:“底下伙计不懂规矩,望小姐千万勿怪!”
即便他再不去想,心里也明白,这六小姐来此只是镀金。待熟悉了这流程,迟早要回钱庄那头,钱见山还不想同尤掌柜撕破脸。
况且,他也撕不起,他背后并无岛里堂主做靠山。
云笙却听明白了,“这么说七日批复不是岛里通例,是尤掌柜自己加的。”顿了顿,又问,“只针对昌远木材行?”
钱见山本能想否认,可这话儿违心,他没能说出口,只是垂下了头。
云笙端坐在桌前,微微抬了抬头,诚恳道:“我虽未正经做过生意,但记得师父授课第一日,教会我的第一句至理名言,便是‘穷则思变’。不知这个道理,钱掌柜认不认同?”
钱见山抬眸,点头道:“小姐说的是。”
可能想的法子,他已经都想过了。
钱见山人微言轻,在岛中亦没什么根基,他们这些做掌柜的,平日里见到岛主的机会本就不多,都是在先生手下过活。
先不说报到先生那里管不管用,即便管,尤掌柜手上四五个商行的买卖,岛里也不可能贸然抽掉他。
况且钱见山手中这一家商行盈利最低,要牺牲也肯定是牺牲他这种小角色。
所以,说白了,他并不认为这位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能改变他这里的现状。
“那好。”云笙做了决定,站起身朝钱见山道,“烦您现在吩咐人去钱庄,不过不是去咱们自己的票号,去对家。”
钱见山瞪大了眼,“对家?”
“对,借贷三月,万息两千。”
这江门城内利息最高的钱庄,也不过是万息两千,但却是借一年,小姐这才三月便给这么多利息,无异于以汤止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