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欢(一)
这一年冬,祝欢回到了宗门。
青峰山上已下了场大雪,世间铺天盖地的白,容着初霁的睛光。
天演阁中,不分晨昏。地面是一个巨型阵法,四纵八横,共分八方。每一处阵眼都落着一轮璀璨星盘。
那便是人间之景。
星盘之上,浮光共影。一个白袍的,容貌昳丽的男子端坐阵法之中的阵眼处,似被浩瀚星辰怀抱。
“师兄,外头下雪了。”祝欢停住脚步,轻声道。
虞昌绪睁眼,暗紫的眸光一闪而过,重褪为黑色。
“不要紧的。”他这样说,可眉间是化不开的伤愁。
花千年命不久矣,这一点,他们比谁都清楚。可是,谁都没想到,这一天,竟来的如此仓促——
就在花千年的病情稍稍好转时,虞昌绪奉命下山,其他师兄弟也都事务缠身,不在山中。
师父闭了关,长老们又明令禁止弟子们打扰花千年养病。
祝欢心底发冷:“师姐发病,又无人照顾……”
然后……就没了。
她甚至连师姐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夭儿,人死不能复生。”虞昌绪的双眸直直注视着她,“你要往前看,莫要做傻事。”
“什么傻事?”祝欢扯了扯嘴角,“是殉情,还是陪葬?”
虞昌绪没回答,反而道:“你若实在想念师姐,便去古囿园看看吧,她的陈列摆设,我们都没动过。”
……
还是旧样子。
古囿园里,永远都有大雪覆盖,在这里,唯有冬色。
寒松古柏,清晖冷月,霜雪成客。
曾经祝欢种下过一株梅花,没过多久,梅花便枯萎而死。
她问过花千年,花为什么会死。
那时的花千年着一身菡萏衣裙,肤若琼玉,于雪中亭亭玉立,像一株盛开的繁桃。
她拂去祝欢发间的雪,神情温柔:“花也会不适应环境的,师姐这里太冷了。”
“只可惜了这株幼梅,若在夭儿的花醉山,定会灼灼其华的。”
祝欢想说:“可是梅花,不就开在冬天的吗?”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
但她看见了花千年的温柔和那时她不懂的孤寂,于是她什么都没说。
“……”
昔日的记忆纷至沓来,与师姐的点点滴滴,从未如此清晰。
祝欢年幼时,除去师父,最亲近的人便是花千年。
毕竟谁不喜欢长得好看,性格又温柔的大姐姐呢?
她黏着花千年,花千年也乐意。
一个不过半大的孩子,和另一个还在蹒跚学步的幼儿,让人很难想象她们是如何玩到一起的。
或许是清敛唯二的女孩吧,在这个少年们上树偷鸟下河摸鱼的山头,女孩成了特别的存在。
特别是两个有着惨兮兮身世的少女,更能引起世人的同情和悲悯。
祝欢不消说,最尊贵的身份,遗腹子兼早产儿,刚一出生娘亲就没了命。纵有人说她是天煞孤星,奈何不住人家气运好,又是清敛宗的宝贝,天道的宠儿。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几年前无意前往禁地却得到魔剑的承认,机缘甚多,修为强悍,几乎无人敢惹。
特别是她的背景,想惹都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资本。
而花千年呢,命里带悲。幼年遭遇满门寻仇,花家上下只她一人独活。
怨气冲天,生生闯入她的命格。改了富贵命,成为贫苦身。
所幸正逢清敛尊上柳允恩下山为祝欢添置过冬衣物,花千年才免遭饿死的命运,被他捡回了山。
于是世间贫贱人,成了青山神明。
揽花成镜照千年,霁云霜寒自无怜。
……
祝欢绕到她曾种下梅树的地方,想再重新种下一棵花树。
她不信,古囿园的雪这么冷,冷到连一棵花树都难以忍受。
手指渐渐僵冷,可雪还是那么厚,好像成心与祝欢作对般,雪又下下来了。
纷纷扬扬,漫天飞絮,一点一点停在祝欢的发上,衣间,打湿她的眼睫。
没有人来寻她,她与这古囿园一起,被时间抛弃在这个角落。
“师尊。”阴影突然落下,将祝欢笼住。
保暖的狐裘使她的体温逐渐回暖。
沈烦蹲下身,细心拿手帕擦她的手,雪被融化。
“师尊可是在挖什么东西?徒儿来帮您。”他说着,丝毫不耽误,将一个小暖炉塞到她手上,便接续了她的动作。
祝欢看得心疼:“你其实……不用这样。”
“师尊的事,就是徒儿的事。”
沈烦道,“师尊想做的,就由徒儿来做。”
三载过去,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