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山旧（三）

祝欢能下山了。

这真真是清敛宗门上下人神共乐的一件大喜事，哦，还有远在天边的明安国国主。

祝欢从师父那里得知，自己这个便宜舅舅一直都想要一个女儿，可惜天不遂人愿，生了几个，都是带把儿的。

且这几个，也就是祝欢的表哥们，一个赛一个的叛逆。

有外出经商的，有进山做道士的，有守境戍边的，还有一个前太子，整日载茶养花，垂钓摸鱼，无心政事，惹得国主吁声叹气，头发都愁白了许多。

至于为何是前太子呢？师父告诉她，这是因为早在十几年前，她这个年纪轻轻，喜爱摆弄花草的表哥，无端失踪了。

之后，皇宫内一场突如其来的火灾烧毁了一切痕迹，烧去了人们对他所有的记忆。

…………

白玉金铃晃着响儿，祝欢坐在马车中，同沈烦看话本。

人间新出版的，《六界盛宠之魔尊夫人哪里逃》。

“她内心充满绝望，闭上眼，才道一句:‘放了我吧。’那魔尊竟是个冷漠无情的，见她如此，便又以为是在欲情故纵，慢慢捏住她的下巴，寒冷似冰的气息吐在她温润如玉的耳垂上，落下她一生的梦魇:‘你逃不掉的’。”

祝欢念完，不禁问道:“魔尊真有那么厉害吗？通晓天地，毁天灭地，脚一踩，嗯……整个六界都为之一抖。”

彼时沈烦在给她剥葡萄，听到她这一句，剥着葡萄皮的手轻微一顿，回道:“也不是。其实魔尊很懦弱无能，很胆小的。只是因为想要保护他心爱的人，才会努力变得强大。”

祝欢听他的话，把话本往前翻了翻，疑惑道:“话本里有说魔尊为了女主变强大吗？为什么我没看到……小烦，你眼力真好。”

沈烦敛眸不作答，很久以后，待他从一大盘的绿珠润玉中抬头，祝欢早已靠着垂帘睡着。

她的呼吸十分平稳，安安静静的，沈烦看了她很久。

…………

祝欢做了一个梦。

梦中，一个少年抑或是一个青年，红袍广袖，丹色深衣，长白发上系着明亮娇艳的红线。手中几枚古旧铜钱，腰侧金铃作响。

漫天败色，病树无春。

“你是谁？”

美人唇齿轻离，对她一笑。

顷刻间，枯木逢春，红玫灼烈。

“我是谢灼，‘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的谢灼。”

祝欢下意识问道:“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这可不是搭讪，她真觉得在哪见过他。

仔细想想，先前那个弟子贺玿，不正是这幅模样？

“姐姐，你如今还未遇到我。”

祝欢惊讶:“你现在不是……”在这里吗？

谢灼慢慢上前，靠近了她些，又十分君子地保持了点距离。

“这只是在梦中，我不过一个意识形态，并非真实的我。”他的手在触碰到她的手时，化为星散。

他又收回手，过了一会儿，星散才微微聚拢，重化成形。

“那真实的你呢？”

谢灼耸肩，表情无辜:“没了。”

祝欢懵了:“什么叫……没了？”

“按照现在的话说，就是被天道抹杀，不存在了。”谢灼道。

祝欢恍然大悟:“那你来找我，一定是我有什么法子救你是吗？”

“除了你，没人能救我。”谢灼眉眼弯弯，带笑道。

眼看他的身体渐渐消失，祝欢清楚自己要醒了，她紧紧抓住他的手，问道:“我要怎么做才能救你？”

谢灼摇头:“你不用做什么，我只是来看看你。”

“能在临死之前看看姐姐的模样，我就是身死魂灭不入轮回，也心甘情愿。”

祝欢急急忙忙道:“你说你从未来而来，那我就有时间去寻找救你的办法！”

谢灼的眉眼温柔，金红异瞳中盛满了暖意。他轻抚过她的脸，一枚吻落在她带痣的眼角。

“姐姐，我等着你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