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廷尉府监牢常年不见天日,牢里空气浑浊潮湿,墙壁地面沾满说不清的污秽,犯人凄厉的哭嚎与腐臭的气息纠缠充斥在监牢的每个角落。
凌不疑跟在廷尉纪遵身后走到一间牢房前,一个身形中等的男犯战战兢兢窝在牢房角落里瑟瑟发抖,花白的头发散乱不看,锦缎做的衣袍沾着大团污渍。凭着经验,凌不疑看出这老头被打得挺惨。
“就是他了,没挨一下就全说了,”纪遵面无表情地说,回应纪遵的是一片沉默,回头看到凌不疑正看着自己,又说“不是我,他来的时候就这样了。”
“大义灭亲啊。扬侯,这女娘与你廷尉的郎官较之如何?”凌不疑动了动嘴皮子。
“平原君这叫性情刚直,以国为先,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就这样古怪?”纪遵也是看着凌不疑长大,论起来也算凌不疑的长辈,说话也就无甚顾及。
“是,子晟受教……我只是奇怪,扬侯竟然接受案犯亲眷开的条件了。”凌不疑笑着说。
“哼,有何不妥?卷宗在廷尉府书房,你若是还要审就自己审吧。”纪遵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凌不疑对着纪遵背影抱拳行礼,目送着老大人离开。
……
程家宅院里的一间简陋房间,程老爹和萧夫人围在在小女儿的床边,又是捏手又是呼喊,却迟迟不见女儿反应,程娖杵在低眉顺眼地缩在门口,努力降低存在感看热闹。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葛氏教育多年的缘故程老爹和萧夫人围在小女儿的床边,萧夫人刚想说让青苁去请跟着回来的张医女来,还没来得及,护主心切的莲房已经扑通跪下开始倒苦水。
莲房年纪不大,但讲话很会调动人的情绪,哭诉说自家女公子在庄子里受寒发热本也不严重,可偏偏碰上庄子上的刁奴居然拖延了小女儿的医药,要不是长女提前归家去到庄子灌了药请了医士,自家小女儿怕是要去见泰山府君了。被点到的程娖低眉顺眼地杵在门口努力降低存在感,等着看后面热闹。
“哼,照莲房的话,要不是旆旆心疼小妹,嫋嫋那还有命叫‘阿父’?可怜我的嫋嫋,十四岁的年纪这样一副饥民模样。”程始冷言相向,明眼人都明白这是在向负责养育程少商的葛氏发难。旆旆是程娖的小字,取自“荏菽旆旆”,有草木茂盛之意。
程始话一说完,程娖看到这些年妹妹的实际监护人葛氏脸色有些慌张。其实以程少商的体格小是小,病养好了倒也不弱,只是不符合程老爹对女娘康健标准的理解。说起来在自己进入青春期之前,程老爹也是愁得不行,一直到某日,亲眼看着长得跟冰霜花一样的女儿砍人脑瓜如切菜,程老爹彻底不愁了……嗯,开始愁更没人配得上的问题了。
脸色慌张的葛氏心里慌得直叫冤,平时自己是想拿这四娘子出气,内有傅母拿葛家不比从前劝着,外有万老太太隔三差五来阴阳怪气,是真不敢做得太过,这次四娘子的病到昏迷真是个失误,又恰巧撞上了婿伯归来,都是那蠢妇(李管妇)!擅作主张!
“你这竖子!十几年不回来,阿母日日为你忧虑,你倒好,一回来先给你新妇买点心,到了家又只记挂着小的,若是你女儿不在我这你怕是看都懒得看阿母一眼吧!哎哟,我的心疾哟……咳咳……咳咳咳咳咳……”作为名义监护人的程老夫人觉得自己儿子是在埋怨自己,哭嚎着捶胸,大概是过于激动导致被口水呛到,一下假戏真做,咳得涕泗横流。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葛氏教育多年的缘故,程娖觉得自己大母的功力比十年前进步了不少,每句话都哭喊的底气十足,干嚎假哭的声音也婉转了许多,就是依然那么爱讲车轱辘话,说来说去无外乎三个重点“竖子不孝”“新妇不贤”“孙女跋扈”,老太太话密,程始只能见缝插针耐着性子安抚老母,最后实在被老母哭喊得烦躁,程始忍不住回嘴。
“儿若不孝,也不会得了宅子就接阿母到都城享福,儿与新妇双宿双飞岂不快哉?”程始瞪着眼,阴阳怪气地说。
“你说甚?你个竖子,我打死你个丧天良不孝竖子!”正擦眼泪的程老夫人听到这,气得眼泪流得更凶了,举起沙包拳就要锤儿子。
葛氏看程老夫人对着大房动手,心里头高兴地像吃了蜜蜂屎,还没桃仁大的脑仁一下没管住嘴,话赶话地就说了起来:“天呐,婿伯怎能有如此之言!君姑这些年没少为程家操心,对着四娘子也是尽心尽力,连个戒尺都舍不得举,婿伯多年不尽长子之责,怎还这样伤君姑的心啊!”
“娣妇噤声,如今不比在乡里的时候,总要讲规矩的,将军有过也该是君姑来训诫,以少犯长可是非礼之举……”默默轻泣了很久的萧夫人擦了下眼泪,顺势抬头对着长女一顿眉眼官司,收到对方点头,又继续低下头。
程娖视角就是:请阿季来了吗?请了。
目睹全局的青苁看得茫然,想提醒女君请人看病,又实在没机会张嘴。
“滚回你房里去,我与我儿讲话你插什么嘴?你个唯恐家宅不宁的蠢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