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愣
翌日便是元日,大内上下挂满庆节的春幡,天子开恩,赏了好些银两予宫内各司,宫人们得了赏,个个都喜气洋洋,相互拱手贺节。
拂晓时下了场大雪,碎琼乱玉糅杂进湖水中,很快又融化消失。
等到晌午,云开雪霁。设宴的庆德殿传出丝竹琴音,帝后妃嫔,世家贵胄都纷纷入席上座。
各种茶点酒酿由宫人依次端上来,乳糖圆子,水晶脍,皂儿糕以及南北珍果,令人目不暇接。
萧锁月捧着手炉,正捻起糖糕逗萧尚柔玩,一个宫人来到她身边,低声道:“公主,圣上喊您。”
萧锁月朝主座望去,见皇帝正和好几个青年郎君相谈正欢,她草草扫了一眼,暗自撇嘴。
定是让她去相看驸马。
可这些男子不是面容尚可,却体型孱瘦,便就是光有身腱子肉,脸长得却不堪入目。
都是歪瓜裂枣。
没一个能令她上眼。
于是萧锁月眼睛都不眨,回绝得果断。
“本宫腹疼难耐,便不过去了,皇兄有何话想说,差人传来便是。”
说完,她将目光转向席末的裴行祐。
男子离得远,看不清神情,酒过三巡,四周人都已醉得仰倒昏睡,唯他直坐于桌前,疏眉朗目,丰采高雅。
萧锁月看得到的,其他女郎自然也看得到。
很快,就有几个妆扮华贵,奔放直率的官宦小姐捂嘴嬉笑着,晃悠在裴行祐面前。
其中一个尤为胆大。她见裴行祐垂头饮酒迟迟不抬起头来,便故意靠近了些,将香囊扔在男人前,还详装诧异惊呼出声。
“哎,我的香囊!”
一只手很快将香囊捡起来。
女郎含羞地拢了拢鬓角碎发。
她正要抬头道谢,看清来人却身躯一颤,血色尽失喃喃道:“长,长公主。”
萧锁月将香囊递给她,似笑非笑:“这东西你掉的?”
女郎顿时吓得话都说不利索,大脑尽是嗡嗡。
僵立之下,身后人群里不知哪个女眷小声议论了句:“这个裴行祐不是长公主的榻上新欢么,怎么还有人如此不识脸色,上赶着挑衅,真是活腻了……”
“是你的么?”
萧锁月见她不回,又上前一步问道。
那女郎头摇得比拨浪鼓还快,萧锁月还未来的及反应,她就脚底搽了油般,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萧锁月滞住。
她有这么恐怖么。
裴行祐不动声色挪开视线,唇角微弯。
萧锁月收回思绪,很快举起酒盏,众目睽睽之下坐到裴行祐左侧,浅笑着要敬他:“裴郎肃清锦阳有功,如今升了官,来,本宫敬你。”
公主今日罕见穿了身烟粉色长袄,至腰身收紧,更衬得人长身如玉。
裴行祐莫名想起昨夜,喉头一紧。
他接过公主手中酒,刚要喝,另个身影忽然大咧咧在他右边坐下。
“裴大人的喜事,我葛某怎么说也要朝大人敬一杯。”
葛郢懒散散斜坐着,耳后酡红,一看便是饮了不少,他口上说要举盏敬裴行祐,凤眼却是掠过身旁男人,直直看着萧锁月。
感受到裴行祐的森然冷意,他仍旧笑嘻嘻地,目光蕴满挑衅。
原本相互闲谈的女眷,此刻突然个个噤若寒蝉。
贵女们纷纷将目光投向场面中的三人,手中不约而同捻起瓜子,等着看好戏。
谁不知裴行祐是长公主的新宠?而这个葛郢,又是皇帝最钟意的驸马人选。
男宠与驸马。
这下子可热闹了。
气氛霎时微妙起来,颇有些箭拔弩张的味道。
萧锁月气急败坏踹了葛郢两脚。
“你来作甚,宴上的舞姬不够看么,来本宫这处寻消遣!”
葛郢悠悠瞥了眼萧锁月,左手自然熟搭在裴行祐肩上,缓缓道。
“我与裴大人同朝为官,升迁贺喜,来杯庆功酒怎么了。”
“你说是吧,裴大人。”
说着,他还颇不好意思朝裴行祐道:“裴大人见笑,公主自小便是这副霸王做派,莫要放在心里……记得当年孩童时,公主可是强闹着要同我睡在一张榻上,不依便揪你,力可大了……”
见裴行祐眼底那抹寒芒愈来愈胜,葛郢眸子微闪,拖长音:“哦,差些忘了,大人是去年才来的长安吧,这些事定是不知晓。”
谁知裴行祐只是淡淡啜口酒,看都不看葛郢一眼。
葛郢顿感丧气,自己使的全身劲数都像砸在棉花上,毫无作用。
裴行祐突然剑眉挑起,搁下酒盏。
他指着葛郢坐垫下方,面露惊奇。
“呦,葛大人坐下怎窜进来只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