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一谈税收
林晟觉得自己可能快瘸了,父亲才终于喊他起来到御书房说话。
御书房特别宽阔,两边书架「顶天立地」,皇上坐在最里头的榻上休息。林晟活动一下膝盖,尽量步伐如常地走到父亲面前。
“立你当太子,高兴吗?”皇上冷冷地问。
“高兴。”林晟回答。
皇上已经酝酿好怎么骂他,诸如一些不知好歹、假惺惺等这样的词儿。
他说高兴,这些词儿用不上了。
“高兴就好。”皇上一脸疲倦,问道,“昨夜怎么想通,谁指点你?”
林晟缓缓跪下磕一个头:“父亲英明,对儿子的品行和京城的变动自然都是了如指掌。不带兵进宫,是因为崇拜和信任父亲;带兵至宫门口,是出于对至亲的担忧。也许父亲会因为心软而错判,因此对亲儿子疏于防备。”
“我也应该对你防备吗?”
“应该。”
皇上轻笑一声,问道:“你对缪泠防备吗?”
林晟避重就轻:“她不必对我做恶。”
“那就是不防备。”皇上感慨道,“不知道你们哪来那么好的感情?”
“我也说不清,可能就是患难与共吧!一起经历过很多事,确信对方是可以将后背交托的战友。”
他说战友,又亲密又见外。他想慢慢来,特别害怕父亲再提赐婚的事儿。
皇上显得有点儿不耐烦,快速说道:“一切都是孙家过错,两面三刀,但太子有失察之责。你去安排吧!”
林晟却还要追问:“父亲打算如何处置孙家?”
皇上仍然是那句话:“你去安排。”
林晟:“那就交由大理寺秉公处理,孙家背负的案件恐怕不会少,一一查证落实。”
皇上气得摔杯子:“你就这一点不如焕儿!”
林晟低头恭敬道:“儿子以为像过去那样将孙科等人随意斩杀不可取,案子没审清楚,其中有些人罪不至死。”
皇上气得大骂:“滚!我后宫三千还能生,不是只有你一个儿子!”
这就是缪泠眼里温柔和蔼的皇上。
缪泠到达克州的时候正遇上寒潮,本来这里冬天就湿冷,寒潮一来更愁人。
她们一路走来都坐马车里,感受不到气候变化,突然来这一下子差点儿想打道回府。
“你这马车真是好东西。”钱时桦说。
“嗯,琼州希望我常回去,一路上舒舒服服。”缪泠骄傲道。
她很自信,但也很喜欢被认可,显得今生没有白忙活。
梅诵迎到城外,她看起来两鬓斑白像个慈祥的老奶奶,其实她跟陛下同龄。
“梅老师安。”
“下官见过世子。”
俩人各论各的,互相行礼。
梅诵自称「下官」,克州没有不想归顺,只是拉扯着跟朝廷谈条件。
客套过后,梅诵直接进入正题:“原想拖过一些时候,不必交秋税。但我观朝廷似乎没有要在税收上做改革,等到明年还是一样交税。”
“税收有什么问题。”缪泠问道。
“世子若是不累,我就展开说。”
杜郎中笑道:“梅长史这么说,世子不敢累呀!”
梅诵歉然道:“我是太着急了,把世子当作救命稻草。这段时间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怕崐州来抢,怕朝廷不管,又怕朝廷以为我们有心作反。”
“我们车上说。”缪泠招呼道,“请梅老师着人领路。”
梅诵是个干实事的人,但有点儿太容易慌张。可能是这么多年克州发展太坎坷,让她始终保持在一个紧迫的状态。
缪泠倒一杯茶给她暖一暖,缓缓说道:“我听大伯母说过,克州亩产不稳定,遇到小年收成锐减,甚至不够交税。”
梅诵双眼冒光:“诶,对!”
难得碰到一个明事理的上官。
“可是,朝廷都会做相应减免呀!”缪泠说道。
“那不行!”梅诵激动起来,“那比亩产更不稳定!得是地方不为政绩瞒报,得是陛下开恩,得是诏令传达及时,得是官员踏实执行,得是小吏不阴奉阳违。有这么多意外,百姓们赌不起,也不敢赌。”
“那是过去了,如今朝廷不一样。”缪泠说道。
不管对朝廷有没有信心,她在外当然得是这一套说辞。
梅诵仍然摇头:“克州是个盆地,秋收能不能好取决于秋温有多长。其实,即便收成不好也能种,但有税收压在上头,就怕种的地越多到头来却越贫穷。”
“如今克州出现大量无主之地,叫卖没人要,地主家也不收。另外,百姓经常把土地转到行将就木的孤寡老人名下,等老人去世,就成了无主之地等待官府回收。官府没有再分配,他们就悄悄种,如此不必交税。我们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