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诗歌 盛唐
种种的迹象看,皇帝孜孜求治、力图振兴的决心已然确凿无疑。可决心归决心,在数十日内大刀阔斧动到这个地步,是不是太激进了一些?虽然都知道陛下很急,但陛下能不能不要这么急?大概是被前朝隋炀帝搞出了心理障碍,大臣们一般都不太喜欢这过于操切的急急皇帝。李昭德开口之时,语气也颇为不自在。但狄仁杰只是摇了摇头:“这又谈何急切?圣人往日行事的作风,不都是如此么?”李昭德瞪圆了眼:“往日的作风?!这如何能与往日相比!”往日是什么时候?那是与皇帝争权与李氏争权与臣下争权,生死攸关不容丝毫懈怠的时候!而今,而今这——李昭德忽然闭上了嘴。皇帝为什么在日常理政中表现出这样匪夷所思的急切?莫非——莫非她又到了某个生死攸关,容不得半点急切的时候?·皇帝拂袖挥开一个锦盒,盒中的绢帛飘飘飞出,徐徐降至地面。大概是破防实在太深,纵然城府深沉如皇帝,也在反复的折磨中爆发出了摄人的怒意“又是诗,又是诗!”她咬牙而切齿:“怎么会有这么多,这么多数不完烧不尽的诗!”心腹的宫女们跪坐一地,惶恐俯首不敢仰视,都在胆战心惊之中屏息而凝神,战栗着不敢发出丁点声响,深恐为愤懑的女皇所迁怒。——在领略了“天命”那无限美好的前景之后,女皇心痒难耐,不能自抑,三番五次的要求天幕透露更多未来“盛唐”的细节,方便她能居中决策,做好这个允诺的明君;而天幕亦毫不客气,果断的施展手腕百般诱惑,试图榨干女皇最后一分偏差值。当然,以女皇现今的偏差值储备,纵使倾家荡产,也绝不能窥伺未来的只言片语,因此天幕故技重施,隆重推出了曾在孝武皇帝处撞得头破血流的盲盒制度——武皇帝手气横绝五千年莫可比拟,咱认栽也就罢了;则天皇帝也能有这样的运气不成?天幕阴损的计划果然没有差错。虽然女皇的运气大大好于常人,但依旧敌不过特意调整之后的概率。她一心想窥伺“盛唐”的未来,而盲盒果然也回馈给了她盛唐最为流行与辉煌的创作:唐诗。唐诗当然是美得无可比拟,但对于汲汲求取治世妙法的女皇而言,未免就过于鸡肋了。而近日她辛苦催促御史清点田亩,好容易有了一点积累的偏差值,但现在在盲盒上?一空,在茫然悔恨之余,难免有些不可遏制的狂怒。——朕怎么就管不住那开盒子的手呢!但现在生气也是无用了。武皇瞥了一眼身边硕果仅存的那个锦盒,一时再没有打开的兴致。只是盘腿坐在蒲团之上,阴沉着脸扫过那些被她用珍贵的偏差值兑换来的废物:《清平调》、《长恨歌》……——诗歌,诗歌,又是诗歌,朕明明索求的是盛唐之世的情报,怎么塞过来的尽是些吟风弄月的废物!上苍也这样糊弄朕吗?上苍居然也玩弄心术么?!皇帝愤懑惊愕,难以置信。但盘坐压抑良久之后,终于还是开口吩咐宫女:“给朕把那些东西捡来!”——终究是花费重金换来的宝物,难道就这样烧毁了不成?跪坐于前的上官婉儿赶紧起身,小心收捡绢帛后膝行而前,双手奉于圣人。皇帝揭开一张,赫然只见飘逸灵动的【清平调】三个大字,皇帝只是扫了一眼,便不觉冷笑出声:“应制诗?无聊透顶——”她不由眯眼再看了一眼,纵然在怒火下心存偏见,还是不得不暗自点头:词藻比喻倒是无可挑剔。尤其‘云想衣裳花想容’——双关之处,委实绝妙,但怎么只见烘云托月的旁笔,却不见描摹相貌举止的直笔?莫非写的是宫妃帝女,有所忌讳?皇帝沉吟片刻,抽出绢帛折好,又掀开了下一张。——《梦游天姥吟留别》这一篇杂言古体诗实在有些长,但皇帝却表现出了破防以来罕见的耐心,竟尔从头一一读了下去。自“海客谈瀛洲”开始,一气顺畅往下,待到“一夜飞度镜湖月”时,皇帝才稍微停了一停,仰头揉捏鼻梁,不知在思索些什么。歇了少顷她低头继续,等念到“且放白鹿青崖间”时,女皇终于忍耐不住,不觉脱口而出:“耶耶的,居然写得这么好!”上官才人跪坐在下,确凿无误的听到了皇帝这句低低的叫骂,立时瞠目结舌惊恐恍惚,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侍奉皇帝已久,当然知道陛下的习惯。女皇虽然是贵胄出身,但早年流落感业寺中无可依靠,也曾经在洒扫的仆妇口中学过不少市井的村骂。只是多年来养尊处优,早已经将往事深匿心间,唯有在最为激动亢奋之时,才会脱口骂出脏话。换言之,这篇长诗从另一个层面破了皇帝的防。皇帝瞠目凝视绢帛,一时之间仍旧有些不敢相信——她熟读经史,颇有诗才;但正因为颇有诗才,才会在一眼之间受到如此强烈的触动。所谓外行看热闹而内行看门道,寻常粗人或许只能欣赏这篇长诗的清新俊逸不拘一格,但皇帝这样熟稔诗赋的高手,却往往能拨云见月,直抵本质,感受词藻与框架之后那种莫可比拟的强横笔力。的确是强横绝伦的笔力,能令寻常诗人面色如土的强横笔力。所谓仰之弥高,钻之弥深,于诗词一道愈有钻研的高手,反而愈会被这样的笔力震慑,在目眩神迷中只能矫舌不下,骇然发出难以自制的惊叹——比如骂一句脏话。皇帝抖开绢帛,在长诗的结尾处发现了熟悉的名字:【李白】在这样雄奇瑰丽的诗篇刺激下,女皇的记忆力快速复苏了。她隐约记起,这似乎是天幕在批判自己那宝贝孙子玄宗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