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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都燕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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冻雪荒原,凛风大作,一行人在白茫茫的野地中行进便如蝼蚁,弱小而随时被噬。

韩元吉整一整被风所欹斜的风帽,驱马追上前面的车驾。

马车虽有厚厚的棉帘子遮蔽掉些风雪,但坐在里面的人原本就金贵,恐怕从未经历过此般磨难,韩元吉既是这次同被遣为副使而行,到金朝去祝贺次年三月初一的万春节团的南使之一,便格外伺候得小心翼翼些,见帘子里的人影随着车马的颠簸左右困顿着而不免发生一声叹息,便低低在车驾外道:“此次若非史相诘难,九王爷不须此行!”

车厢里坐的人二十五六岁左右,身披黑貂裘,目明如漆,身材却清瘦些,衬得颇有些在这北寒之地弱不禁风,这时却道:“元吉,你若以为我是因风雪路难而喟叹,你便错了。”

韩元吉又如何不知,忙低头:“九王爷的心思,元吉明白。凡我宋室子弟,每登临此境,心中莫不是义愤填膺。”

九王爷侧身面壁,遂不再说话。

此等原本中原之地,早百年前却拱手让了旁人,如今自乡已是他乡,国土已归金室,更要年年上供路上,宋使不断,才最是让人伤心断肠处。“九王爷,再前行十里,便是上原驿,也是到中都燕京的最后一个驿站。”

九皇爷短短“嗯”了一声便没有再说话。

韩元吉等得片刻,只得仍悄悄退开,一行人又在风雪中穿行了大半个时辰,才驶到上原驿。那上原驿驿使对此事早就司空见惯,忙安顿了车马,将人请了进来,布置茶水热汤,一时各人俱回房内整顿一天劳累,也好明朝继续上路。

惟韩元吉辗转难眠,榻上猛然闻听何处传来的几下鼓鸣,惊得扶床而起,人已仗剑奔了出去,却原来一场虚惊,外间风雪飒飒,雪大似盘,那几下鼓声也更不知何地而起。

当下却是更难入眠,便在那客堂中独点了一盏油灯,灯下愁眉难展。国破家裂本已是椎胸之痛,虽离中都燕京日近,想来那风雪之苦终可以少受了些,然则便有另一种羞辱将来,更比那□□之磨难还要痛苦百倍、千倍,他纵有心里准备,仍是心戚戚焉,那赵彦却是从未出使金国,到底是皇亲贵胄,到时候也不知是否还能撑得住?

想如今宋室便如悬梁之上的燕巢,岌岌可危便在下刻,但这赵彦到底是太祖血脉,临安朝堂上最后一股清流,是以才被史弥远欺,遣送至此危地,他韩元吉若不作最后保全,如何再回南朝,对那一丸临安江水。

恰这时驿站外,风雪中几声老马哀鸣,伤得他最后一段心神溃败,黯然站起,在一段枯败墙头写道:上源驿中捶画鼓,汉使作客胡作主。舞女不记宣和妆,庐儿尽能女真语。……待要再作挥毫,却见一白发老翁执油灯从柴房而来,连连低呼止住道:“韩大人不可,防那金狗看到!”这时取了锅灰将那面墙尽数涂了,方泄下一顿恐意,对韩元吉道:“韩大人,此处金人之地,小心口舌,为防隔墙有耳目,遭了祸患。”

韩元吉又如何不知,当下也只得叹道:“多谢老丈关照。”却如何心意能平,喉中遂发出喟然一声长叹。

谁料七尺昂藏身,最怕国弱,欺于宵小,如蝼蚁!

那白发老丈原是这上原驿驿使,他既是年年迎来送往者都是宋人,到底还一丝血脉相连,见韩元吉如此,也只得叹道:“老奴给韩大人再取些酒来!”

韩元吉遂将一壶酒又就了小半宿,等到三更时候还出去查看马匹,打点出发事宜,这时其它人也已纷纷早起,他将诸事省察两遍后,才敢去请赵彦。却听天字号房内推门声起,赵彦一身黑裘加身,显然也是一夜无眠,见韩元吉等在楼下,便已欲举步下楼,猛听得上原驿外雪地中遥遥急促传来整片马蹄声,面色不由得一紧。

韩元吉面色更已是如灰,胡马嘶鸣不似南马,来人便定是金人无疑,果然不过片刻,几句女真交谈后,已有人将客堂的大门踢开,蜂拥而进。

韩元吉手下见此状况,已纷纷拔刀,他们此次北来,无论是赵彦还是进贡给金主的诞礼,论哪一个出了错,都是再无法回宋土的。

那女真军官腰间寒刀烁烁,见此阵状,果然粗眉倒竖,眼见就要发作,却仍抄了半生不熟的汉字生硬道:“可是九皇爷驾下?”

韩元吉自是大惊,却仍不敢轻易信人,端详半刻才上前道:“正是九皇爷在此。”

那女真军官瞟了他一眼,复将眼光再投去赵彦,颇不情愿躬下半段身子行礼道:“贺铸奉我大金六王爷之命,特来护送宋国九王爷安然入我大金中都!”

一语既出,满堂皆惊。

冰河月冷。晓陇云飞,旌旗冻不起,雪白莽原上,几点人影、几辆车马萧萧蠕动在其中,便几乎寻常看不见。便是雪原中不远处的中都城,自苍穹之上看下去,也不过一个四方灰色的轮廓。

但在韩元吉等眼里,那一道逐渐逼近眼帘的城墙却是逼仄凌冽得异乎寻常,他们一月奔波,所去便是此地,如今终于到达,可免去风雪舟车劳顿之苦,若说不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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