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池
蜀地,凉山镇。
从这里再往西,就是书上记载的化外蛮夷之地。当然,蛮夷之说,也只是中原人自古以来对周围邻居的蔑称而已。
相较于中原,这里的居民在生活上的确更加原始,但讽刺的是,如今中原正逢乱世,礼崩乐坏,十室九空,这里倒是岁月静好,仿若一方桃源。
不过,再岁月静好的地方,也一定存在着严格的上下秩序,或者说正是严格的秩序,才会带来这种表面的美好。
凉山镇西北角,一间只有四张桌子,三间客房的老客栈的主人很头疼,因为九黎教的人看上了他唯一的女儿。
九黎教拜蚩尤为祖师,乃是西蜀本地的大教,门人众多,行事风格也各不相同。其中看中他女儿的这位,人称黑罗刹,其人凶狠,其行残忍,带走他家女儿,也多半是为了练习巫蛊之术,故而让他头疼不已。
他毕竟只是一个垂垂老矣,甚至连腿脚都不算灵便的普通老头,又如何抵御得了那等凶名在外的恶人?
想到这,他便忍不住叹气。
“老何,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唉声叹气的?”突然间,一个背着箩筐,包着头帕,布衣短衫,作苗人打扮的男人走了进来。
男人的个子哪怕在蜀地也称不上高大,但身材很匀称,肌肉紧实,皮肤是偏深一些的小麦色,一看就是个常年在外奔波的人。
他放下箩筐,完全不见外地凑上去和老掌柜勾肩搭背,一边袭击对方的软肋,脸上笑容猥琐:“老何,是不是偷偷找相好的又被嫂子给抓到了?”
老掌柜一巴掌拍掉他乱戳的手,没好气地道:“没大没小的,老子就从来就没干过这种下贱事,哪儿来的‘又’?”
被男人这么一打岔,老何的心情总算是好了些,开始跟以前一样利落地清点着男人送来的东西。
不得不提的是,别看男人一副本地人的打扮,实际上却是个地地道道的外乡人,是几个月前才出现在他们凉山镇的。据他自己说从小就是个孤儿,有一年冬天冻得快死的时候被一座温泉池给救了,从此就叫谢池了。
凉山镇虽是来往通商之所,却一向很是排挤外地人,但男人却不一样,三教九流不管是谁,他都可以厚着脸皮和人家勾肩搭背称兄道弟,插科打诨他在行,偶尔拽两句文的他也行,再加上从不在意吃什么亏,所以很快就融入了这里。
男人平日里住在山里,偶尔下山,把从山里弄来的山货换成一些生活必需的物资,老何就是他的老主顾之一。
老掌柜清点完了东西,数出比平时更多一些的碎银子放下后,不无难过地道:“以后,你就别再来了。”
谢池一听就不干了,当即瞪着眼睛道:“为啥?老子是缺斤少两了,还是以次充好了?老何,你可得讲良心!我,我不就是多看了嫂子两眼吗?你还怕我给你戴了绿帽子不成?”
“胡说八道!”老掌柜气得险些没拿桌上的算盘砸他,刚想骂他两句,转眼间又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很快便萎了下来,摆摆手,没有多解释,只是道,“我要离开这儿了,铺子也会转让,总之,你以后就不要再来了。”
言行举止全不正经,好似个地痞无赖的男人眉头一皱,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好。”
整个人好像一下子又老了十来岁,背都佝偻了的老掌柜转过身,从身后的架子上取下了一壶酒,邀请道:“反正也没客人了,来,陪我喝一杯吧。”
谢池没有拒绝,他本就是个爱喝酒的人,平日里喝不着,偶尔下山,自然要喝个痛快,何况既然是朋友相邀,他又怎能回绝呢?
他先帮着把客栈的正门合上,另一头的老人也把下酒的醋腌豆子端来了。不是什么好玩意儿,但足够了。
两人也不说话,你一杯,我一杯,很快老人便已现醉意,直到这时,他才终于开口,问了一句:“小子,你说,那些什么神仙啊,因果报应的,都是真的吗?”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谢池先为老人添了半杯酒,然后再给自己倒上了满满的一杯。非是他体恤老人的身体,而是因为他真的好这口儿。
老人脸上的皱纹愈发的深了,整张脸在满腔的愁苦下仿佛被拧在了一起:“我琢磨着应该是没有神仙的,否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受苦?”
“高见!冲您老这句话,来,走一个!”
“臭小子......”
老人话音未落,正举杯时,原本上了门闩的大门突然被人从外面强行破开,坚实的门板竟直接碎了一地。
老人吓了一大跳,杯中酒全洒了出来不说,就连他自己也险些从凳子上吓掉了下去,反倒是对面的谢池依旧稳稳地将杯中酒喝完了。
被这么一吓,老人的醉意便去了大半,一抬头,瞧见了门口那两道索命厉鬼似的影子,心中顿时有了猜测,来不及做别的,先驱赶谢池道:“你,小子,你先去里屋待着,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别出来。